【中篇破案】杀人的故事(4)

 
【中篇破案】杀人的故事(4)
2015-05-03 00:17:06 /故事大全

不过那天艾可思去见他时,他的性冲动还暂时处在休眠状态,这使他有能力对哲学的状态和整个世界的看法保持一种相对清醒的态度。他从艾可思哆哆嗦嗦断断续续前言不搭后语的表述中听明白了他的大致意思,瞪着眼睛愣了半天回不过神来。他知道这个傻小子同他当年一样由于年轻气盛心火过旺而产生了哲学妄想,这种妄想与性妄想相比虽然内涵不同但表现形态如出一辙,在迷恋对象的时候妄想对象也在同样迷恋自己。他突然将手中的书本摔到地上,以类似弹射的方式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长着鸡脖子朝艾可思大喊大叫。“我操你八辈祖宗!你胡扯八道个啥?你读懂了胡塞尔了吗?你读懂了布伦塔诺了吗?你读懂了贝克莱康德斯宾诺莎叔本华了吗?我操你八辈祖宗!”艾可思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不明白老师为什么发这么大的无名火,更对他操八辈子祖宗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老师的本意是不想让他纠缠什么屌胡塞尔了。

老师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告诉他哲学好像是一门让人聪明的学问,但是一旦聪明起来之后就必须放弃哲学,因为哲学除了给你带来贫穷和苦恼之外别的一点用处也没有,所以说如果你要继续学哲学那就说明你还是个傻瓜,是个混蛋,是个操你八辈祖宗的大熊包!老师说胡塞尔的意向性有什么用,直观本质又有什么用?人的本质是什么?是要吃山珍海味要喝美酒佳酿,要穿皮尔卡丹金利来,要开宝马奔驰卡迪拉克,要住有中央空调花岗岩游泳池洗浴间栽满热带植物大花园的别墅,要在意大利的床上同女人做爱,做爱做爱做爱做爱做爱,你懂吗?!他脸红耳赤,唾沫四溅,深度近视镜片后边一双眼珠充气似地直往外鼓,公牛般地呼哧呼哧直喘粗气。艾可思听见“猫头鹰”老师在咆哮和发喘时一连喊出了五个做爱,担心他的性妄想症又发作了。

艾可思一溜烟地逃离了老师的办公室,回到图书馆,然后抱着《哲学作为严格的科学》呜呜呜地哭起来。艾可思当时的状况非常类似热恋中的少女,进入这充满诗意与梦想的大学校园里第一个邂逅相遇且一见钟情的便是胡塞尔,两个人卿卿我我耳鬓厮磨花前月下了这么长时间,都准备进洞房了却被冷水浇头棒打鸳鸯,真是叫人肝肠寸断了。

不过最终使艾可思放弃胡塞尔的,不是他的老师而是他的父亲。在他刚上大学时父亲还没来得及进赌场搞女人,上学期间他有足够的钱供他花销,所以对老师讲的肉呀酒呀车呀房呀做爱呀什么的还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等到他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被父亲挥霍殆尽,包括他的老婆也就是艾可思的母亲也忍无可忍地跟别人上床了。这时候艾可思才明白其实他的“猫头鹰”老师说的那些话比胡塞尔讲的“永恒”要实在得多,因为他发现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永恒。学没上完他就提前“毕业”了,就是在这当间他看到了那个男人同他母亲沙发上的那一幕活剧。这一幕活剧比他读几百本哲学着作还管用,他茅塞顿开,恍然大悟,耳边再次响起了老师的话,他觉得老师的“操你八辈祖宗”比胡塞尔的本质直观更接近科学更贴近真理,他觉得自己根本勿需像胡塞尔那样直观,有时候一个人只需要随便瞄一眼就可以完全明白生活的本质了。

有一天晚上,父亲满脸是血一瘸一拐地回到家里,推开门看见儿子坐在客厅里翻看胡塞尔的《现象学》,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大哭起来,而且越哭越伤心,像个受尽委屈的小毛孩儿。艾可思不仅失望之极而且厌恶之极,一把将书本摔在地上,“哭啥呢?死人啦?!”父亲愣了一下但仍然抑制不住悲伤,抽抽嗒嗒地向儿子诉说着什么。儿子听明白了,父亲无意中撞见自己的老婆也就是艾可思的母亲同一个男人勾肩搭背地走进了一家宾馆里,随后走进电梯上了十三楼钻进了一个显然是事先预定好了的房间。像所有遇到这类事情的男人一样,他二话没说便冲进房间同那个男人撕打起来。那个男人长得跟《水浒传》里的西门庆一模一样,无论是个头还是体力都远在父亲之上,再加上还有老婆在一旁帮忙,最后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自己的老婆与她的情人联手作战相互配合,把父亲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最后干脆连轰带扔赶了出来。

父亲以前是搞建筑的,家里有的是废弃的螺纹钢三角铁钢丝绳。艾可思听完父亲的哭诉后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二话没说从废物间抄起一根螺纹钢筋便朝那个宾馆跑去,一脚踢开房门冲进去对准那个男人的脑袋就抡了起来。幸亏那个男人躲闪得快,要不然第一下他的脑袋就鲜花盛开了。不过他的肩膀和胳膊反应还是慢了点,在钢筋的连续击打下锁骨和尺骨粉碎性骨折,要不是母亲嗷嗷大叫直呼救命把一群保安招了过来,那个小子恐怕当时就上西天去了……艾可思被判了五年徒刑,从监狱里出来那一天刚好二十六岁……

其实,即使在这样的时候,艾可思也并没有完全忘掉胡塞尔。塞尔真的是他的初恋,已经融到血液和骨髓里面了,不是贫穷、饥饿、挨打、寒冷、住监能让他忘掉的,相反,这些的生活经验反而使他对胡塞尔的一些观点有了新的也是更为深刻的领悟。比如他明白了,本质直观在实践上的途经不是能过思维而是能过感觉,在饥饿的时候是通过肠胃带来的痉挛的感觉,在被人殴打的时候是通过皮肤、肌肉、骨骼疼痛的感觉,在住监的时候是通过长时间注视牢房墙壁上方那一扇小窗户、通过触摸那坚硬而冰冷的墙壁和地板、通过倾听牢门定时开关时发出的金属声时的感觉……就是在这样冷热饥寒甜酸苦辣中,他对这个世界才有了真正的“本质直观”。这些感觉告诉他: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这样的。

……豆豆限定的时间是一个月。这些年艾可思已经没有了计算时间的习惯,他甚至没有了时间的知觉,可是现在他得计算时间了。原来时间只与生死有关,只有在需要杀人的时候时间的意义才能凸显出来。见到豆豆之后,一不留心几天时间便过去了。艾可思忽然觉得时间有点像是河里的泥鳅,你去抓它时它就哧溜一下溜掉了。

他第一次有了一种神推鬼催般的紧迫感,每天情不自禁地开始翻时历,看钟表,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列出一张时间表,每过一晌就是在上面的方格上打一个勾。他马不停蹄地到处打听导演莎士比亚的行踪,可是忙乎了几天一丁点儿信息也没有,好像这个该死的导演听到什么风声似的,在什么地方躲起来了。俗话说,时间不等人,必须抓紧行动。可是他眼下面临着许多形而下的问题,比如说他很需要钱。钱,钱,钱,钱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没有钱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无法进行下去。比如说,他得吃饭,而吃饭是需要钱的。比如说,他得租房子,而租房子也是需要钱的。再比如说他买的那辆二手车,轮子只要转动一圈就需要汽油,而汽油也是需要钱的。眼下的情况是:买了车之后他几乎就是囊中如洗。他通常吃饭就在他住的那条巷子里的一个小饭铺里,小饭铺的主人他很熟悉,说他可以在那里赊帐,但赊了三天之后就开始追着要钱了。

艾可思本来是可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撬一个店铺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搞点钱的,但是他又怕一旦出了岔子会误了大事。于是他打电话给豆豆,说能不能先预支他点费用,但是豆豆说不管办啥事儿都得按道上的规矩来,而道上的规矩说是活儿办成了再付钱。没办法,艾可思只得冒了点风险,选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爬上了一家首饰店的房顶,揭开了上面的屋瓦溜进店里抓了几条项链、手镯什么的,然后抵押到豆豆那里换了五六万块钱。这样做虽然暂时缓解了他的生活困境,但也让他产生了一种无聊的感觉。本来刺杀是一桩非常富有诗意的事情,中间却不得不夹杂这样一些如此猥琐、低级、无聊的东西。但是生活也许就是这样。维特根斯坦说“要贴着地面行走不在云端舞蹈”,这话或许有些道理。

刚接到这个活儿的时候,艾可思大脑中可全都是朱莉的形象,但是现在他意识到其实那二百万对于他来说更加要命。他大致计算了一下,有了那二百万,基本上就可以保证他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衣食无忧了,如果做得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拿这笔钱做本钱开一个公司什么的,那么他或许可以做点正经生意,即使做不到比尔盖茨李嘉诚那个份上,起码也能过上体面一点生活。更何况,就是朱莉跟了他也得让人家吃饱穿暖吧。不,不光是让她吃饱穿暖,还要让她金衣玉食珠光宝气,让她荣华富贵仪态万方!这些年来艾可思觉得自己的那颗心脏早已变成石头了,可一想到朱莉那块装在胸腔里的石头就立刻变得柔软了,而且充满了甜蜜和温暧。是呀,他怎么能舍得让这样一个宝贝忍饥挨饿呢?

正如已经计划好的那样,艾可思必须先找到那个该死的导演莎士比亚。莎士比亚其实就是他走向幸福之路的金色桥梁。他设想了很多办法,这些办法听起来颇有些像世界上那些着名侦探或特工们的所作所为。比如说像福尔摩斯,完全依靠他超群的智慧和过人的洞察力,通过对一些时常被人忽略的蛛丝马迹进行分析推理然而得出惊人的结论从而将疑犯锁定逼进墙角使其原形毕露。或者像英俊潇洒聪明睿智胆略过人又身手敏捷身怀绝技的詹姆斯·邦德,通过天涯海角上天入地的盯梢追踪设局诱骗将目标擒获。

总之,这件事的本质一开始就决定整个过程要么曲折起伏扑朔迷离,要么扣人心弦惊心动魄。艾可思认定他最初的侦察思路是无可挑剔的,至少说大方向是正确的。也就是说他要继续围绕《小道消息报》提供的相关信息去发现有效线索查找蛛丝马迹。《小道消息报》的总编虽然死了,报社也关门了,但是报社原来的那一班人马还在。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从一个喜欢收集影视信息的影迷那里找到了一份旧《小道消息报》,并且在上面查到了一则关于那个该死的导演的消息。消息在报纸上只有火柴盒那么大一块,大致意思是说着名的莎士比亚导演正在准备一部一百二十集的电视连续剧,剧情似乎是描写一个色艺俱佳智慧超群大概相当于玛塔哈莉或玛加利达科涅库娃的女间谍,利用自己的色相打入敌人内部勾引敌方高级官员最后又迷倒了敌国国王和首相以及外交大臣国防大臣等等最后使这个国家土崩瓦解江山倾覆甚至改变了整个世界的力量对比和政治格局。故事情节超惊险超曲折超引人入胜,票房价值绝对可观。然而这么精彩的电视剧之所以迟迟没有开拍只是因为他现在还在为一个事纠结犯难——女一号还没有定住。女一号定不住是莎士比亚拍摄每一部电影或电视剧都要遇到的共同难题,男一号固然重要但并不难选,男配角更不在话下,但是女演员就不好选了,尤其是女一号。消息虽然很短但其价值不可低估,对于一个善于剥茧抽丝洞察秋毫的侦探来说,这块火柴盒大小的消息其实就是一扇可以洞微观火的窗户。

首先,这个消息告诉了他那个导演在干什么,其次通过消息发布的时间可以知道他干什么的大致时间,再次他可以找到一些与这个导演相关的其他人员,比如说采写这篇消息的记者。这个记者肯定与他很熟悉,至少与他有过一定的接触或联系,那么只要找到这个记者,就等于找到了与这个导演相关的有价值的线索。老天帮忙,报亭里的老头告诉他,那个记者好像就住在S大街上的一个小胡同里。这让艾可思顿生一喜。正如老鼠特别熟悉下水道,艾可思特别熟悉这个城市里的小胡同。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个小胡同,是一条像深山峡谷一样深不见底像下水道一样曲里拐弯的小巷道。艾可思在这条胡同的尽头找到了那座房子。是一座当地市民的出租房,低矮,狭窄,阴暗,潮湿,有点像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写的那个名叫张科租住的地方。艾可思抬头看了看四周大山一样高耸的大楼,心想这地方在过去或许是一个很不错的居民区,如今被开发商用高楼大厦这么一围立马就变得像是地狱了。

艾可思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男人沙哑的吼叫声。“要命啊?下个月给房租,晚一天都不行吗?!”他把艾可思当成房东了。艾可思告诉他,他不是房东,自然也不会问他要房租。门迟迟疑疑打开了,门框中间出现了一个个头瘦长、脸色苍白、满头尽是火燎一般卷发的年轻人。他用惊讶的眼光盯着艾可思,既不让他进屋也不赶他走开,直到艾可思自己侧身挤进屋去他才关上门。艾可思听人说过,被人们称为狗仔队的小报记者其实是很会赚钱的,他们中间的大多数假若在一个城市里干上几年,即使成不了大富翁也会变成小财主。显而易见眼前这个小报记者要么刚刚入道要么财运不佳,看上去又穷酸又猥琐。艾可思在一张破沙发上坐下来,说明了来意。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小记者就像冷得难受似地一直站在那里瑟瑟发抖,以至于连自己的身体也无法保持平衡。当他明白艾可思的意思时,忽然咧嘴笑了。

豆豆的信息是确切的,当他们走进那个贴满花岗岩的宽大客厅时,艾可思看见那个巨大的身体正像他第一次见到那样斜躺在沙发上,不同的是握在他的手中不是雪茄烟而是一把看上去很精致的手枪。当然他也不再噘着嘴巴往朱莉的脸上吹烟取乐了,他的脑袋已经被他自己的手枪打了一个大概有一颗红枣大小的洞,有很少几滴血很吝惜地从洞口淌出来。他的嘴巴半张着,眼睛半睁着,就像他平时午后在沙发上打盹一样。

朱莉同另外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那个女人好像在无微不至地安慰朱莉,但是朱莉对她的安慰似乎没有任何感觉,身体在不停地发抖,满脸都是不知所措的表情,显然,这个雌性尤物是被眼前的一切吓坏了。

艾可思觉得,朱莉似乎在一夜之间变老了,她的脸色变得乌青暗黄,眼角和嘴巴四周居然出现了深深浅浅的皱纹,几乎就是一张老太太的脸了。

艾可思和她之间最多不过三四米的距离,但是朱莉显然根本就没有感觉到他的存在了。“结局。”艾可思的脑海里跳进这样一个词,接着又跳进了一句话:“一切的结局……”再接着他自己也为这句话感到奇怪,他不知道这句话是怎样跳进他的脑海里的,更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那个斜躺在沙发上的身体已经冷凉僵硬的男人,那个平时看上去媚艳如妖而现在却魂不附体的女人,还是说他自己。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艾可思突然大叫起来,双手抓住带豆豆的胳膊拼命地摇晃着。豆豆高大肥胖的身体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但是他只是呆呆地盯着他的老板看,或者说是盯着老板脑袋上的那个枪眼看,一句话也不说。

当艾可思再次抓住他拼命摇晃时,他看见豆豆的脸颊上淌着两行泪水。艾可思愣住了。手机响了一下。艾可思打开手机盖,看见上面有一条短信。“思儿,我想你……能不能见见你!”短信竟然是他的母亲发来的。

艾可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隐约可见的冷笑。他合上了手机,转身朝客厅外走去。门外是一片绿树环绕、花草似锦、布满了各种雕塑的大广场。广场中间是一个有着海螺形底座的圆形喷泉。在令人头晕目眩的阳光下,喷泉像一朵硕大的蓬勃怒放的花朵,喷珠泄玉,兴高彩烈,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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