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邪王曾在乱石峡内吃过一次亏,这次卷土重来必然慎之又慎,若无人诱敌根本不可能令他挥军深入,即便整个乱石峡内埋满了火雷炸药也是无用。
火雷一响,山崩云碎,诱敌之人断无生机。
十七年前乱石峡内便上演过同样一幕。
韩铮本以为曾老板属意诱敌的人是他,狄戎进军,左贤王领军深入,自然而然。
那时整个鹰扬与敌偕亡,唯有他因韩钺一念私心成了逃兵,十七年隐忍期待,等的正是今日这一刻,他更该当仁不让。
但曾老板却抢在了他的前面。
还让他曾经的挚友,一杆银枪拦在了楼梯口。韩铮大急,狼牙锋隐泛乌光:“石头,让路!你知不知道易叔他这是去送死!”
“老板说,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整整十七年。”小武难得开口,虽仍言简意赅,却是字字如钉。
他已唤了易成空十七年老板,一时改不过口来:“你不该抢在他前面,这是他欠鹰扬军的。”
这句便不像是武磊能说出来的话了,分明是曾老板原话,由他一字不漏地转述出来,仍能想见言者当时笑意洒脱,不是老狐愿了,终行往聊无希望的死亡,而似长风慷慨,欣然赴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
韩铮一时哑然。
这份洒脱,这份欣然,他如何能阻,如何阻得了。
他手中的刀不觉垂了下去。
“那年我在爆炸中幸存,辗转找到老板,他让我留在客栈,说,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杀他报仇。”小武盯着韩铮肩头,突然再度开口,“陆续又有些兄弟也找了来,都是不甘那战结局的,再后来,荆羽的消息来了,就有了长风。”
烛焰猛地一跳,照亮小武那张坚毅如石的面容:“这些年,他们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名字和联络方式都在柜台里的账簿上,用鹰扬暗语记着。”
十年长风,竟然不止一人。韩铮猛然倒吸一口气,讶色与震撼同时出现在眼底,手一松狼牙落地,烛台却攥得更紧。
“鹰扬不灭,长风不绝。”他最后望了韩铮一眼,面上终于露出点笑意,“少帅,保重。”
脚步声下了楼梯,韩铮豁然转身几步扑到窗前,风雪扑面寒冽刺骨,冷得他神智一清,但见雪地中一灯萤烁前行无回,遥入天地茫茫,夜色吞没了远去身影,就连足迹都被雪花霎时湮没,不留痕迹。
檐下铁马铮声大作,似战鼓激昂,蹄声惊雷。
烽烟已至。
六 重逢
峡谷外蹄声凝肃,苍青铠甲如塞上疯长的野草铺开漫山遍野,在风雪中彰显凛冽肃杀,领头的浑邪王年近花甲,却尚有豪勇气概,一双鹰鹫般的眸子锁定狭窄谷口,座下身披银鞍的骏马不耐打着响鼻。
乱石峡是通往中原的要道,上次十万青狼征晋便是在此折戟沉沙,此次重新兴兵东进,由不得浑邪王不更慎三分。
他最信任的左贤王自愿先行侦查敌情,迄今仍未回返,风雪又如此劲急,浑邪王摩挲着粗糙马缰,一时有些举棋不定起来。
黝黑峡口内忽然亮了亮,雪霰霜风里一点灯火幽幽烁烁,渐行渐近,惨白飘忽的光芒竟似来自黄泉的引魂灯。骑兵队伍里有人知道十七年前那场大战的,喉头便暗自耸动一下,咽了口唾沫。
乱石峡内十万枯骨,血浸黄沙,莫非真有幽魂在此徘徊不去?
战阵之内,纪律犹存,浑邪王虽一扬手,身侧亲卫刀出半尺,铮声压下阵中不安,再见那点火苗慢悠悠飘近,风雪里现出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原来是个提着白纸灯笼的半百老人。
那老人穿着件质地上佳的白狐裘衣,斑白鬓发整齐束在脑后,手里还提着个白纸灯笼,一身素色混入白雪,可不只剩下点灯光照路。
骑兵见他身后有影,顿时皆松了口气,只觉虚惊一场。
浑邪王还没放下疑惑,夜深雪紧,这老人突然出现在乱石峡口,其中必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