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色一横,身侧亲卫策马出列,尚未开口喝问,便见老人止了步子,当先一拱手,客客气气笑着开口:“浑邪王远道而来,诸位军士披风冒雪也着实辛苦,老朽在前方开了家客栈,专程奉了左贤王之命,来请诸位照顾一下小栈生意,休息后再行上路。”
听见左贤王的名号,亲卫便回头望向浑邪王,得他一点头方才上前,从老者手里接过令牌,灯下一照见狼首镶银,獠牙森利,正是左贤王从不离身的银狼令,这才回马,将令牌恭敬交予浑邪王。
“是左贤王让你来的?”浑邪王的声音浑厚,有股子饱经风霜的苍老威严,戴着铁扳指的拇指抚过狼首獠牙,看向老人的眼神仍像鹰隼盯住猎物,厉色不减,“他自己为什么不来复命?”
曾老板不慌不忙,又行了一礼,这才抬起头来:“左贤王说乱石峡外便是晋国疆土,现下虽未见到兵马埋伏,但为防万一,仍需有人留守侦查,他正巧见到老朽的客栈在此,便让老朽来为诸位引路。”
原因目的皆丝丝入扣,并无可疑之处,一路风雪青狼军亦皆人疲马乏,亟待寻地扎营,如今听得过了乱石峡便可休息,顿时便生出些期待来,浑邪王却尤半信半疑:“你又是何人,左贤王为何会让你来引路?”
曾老板又是一笑,眼角眉梢漾开暖意春风,连那只冰色眸子都带上些诚挚意味:“老朽只不过是个生意人,开了家小客栈聊以维生,八方来者皆是客,生意人求的只是财源通达,只望浑邪王多加提携,莫让老朽这一次再亏了本就好。”
钱能通神,亦能令鬼推磨,叛国弃名与之相较更是小事一桩,这老人直言求财,倒让浑邪王去了几分怀疑,再见寒透铁衣,风漫长峡,势必不能再等下去,便缓缓点了点头:“只要你诚心为狄戎效力,本王帐中金银从来不缺,也决不会亏待功臣。”
军令一下蹄声便响,青狼军训练有素,整队入峡井然有序,老人提着白纸灯笼当先带路,浑邪王另分了两名亲卫于他身边照拂保护,自己率着狼骑缓了百步,徐徐跟在后面,一列蜿蜒径入幽邃峡道。
两旁峭壁上嶙峋怪石早被霜雪覆盖,满目茫茫皆是素白,青狼骑马蹄陷雪难以疾行,前方老人走得更是缓慢,乱石峡长七里半,他们走了许久尚未至中心,浑邪王突然手一摆,整个队伍顿时停下。
灯笼轻轻一颤,曾老板闭了闭眼无声轻叹,转身面上已不见笑意:“浑邪王是何时发觉的?”
两名亲卫一左一右将他夹在当中,腰间战刀不知何时出鞘半尺,紧盯着他面色不善。
“本王自入峡时起便觉得不对,直至方才刚刚想明白。”浑邪王勒马止步,鹰鹫眸子阴沉扫来,触之生寒,“你太镇定,也太从容,一个普通的小客栈老板,怎可能见到本王的七万铁骑而面不改色?”
曾老板失笑摇头:“原来是在这上面露了破绽,只可惜老朽虽然年迈,这卑躬屈膝、奴颜媚色的本事却还没来得及学,让客人失望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做什么的!说!?刀光一闪,风雪从中分开,两柄狼牙刀直指老人,马背上亲卫厉声喝问。
老人却浑然无惧,悠悠一叹轻掸袖间风雪:“老朽说过,老朽只是个客栈老板,来此自然是请诸位照顾一下生意,顺便清一笔旧债。”
浑邪王眼神微变:“什么生意?什么债?”
“老朽小本经营,不敢做什么大买卖。”曾老板笑得十分和善,轻描淡写仿佛谈的不过是一茶一饭的营生,“七万狄戎青狼军的命,勉勉强强够抵十七年前欠下的鹰扬血债。”
一语惊落,浑邪王面色一变,杀意毕现,亲卫知机而动,战刀齐齐斩落,老者笑意不减,手于袖中悄然扣住信号烟花,眼底却微有一丝遗憾。
青狼军未能全数入峡,利不足半尚有欠缺,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