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吟·淮城雨(5)

 
朗月吟·淮城雨(5)
2016-03-14 12:53:27 /故事大全

秋月心换好衣服,四处巡看了下,感觉心中疑惑更甚。

这间房屋显然是没有人住,衣柜皆空,但床铺俱全,突然来过上两夜是顶足够的。桌椅虽不算明净,倒也灰尘不积。看这样子,最少三五日前是有人来清扫过的。

真的是什么老仆吗?

住这样宅院的人家,家境显是十分普通的,又怎么会有什么仆从?莫非林江家里曾是大户,后来家道中落而至于此?

“小姐!你来看!”灵儿突然叫了起来,打断了秋月心的思绪,“这儿有张琴!”

秋月心眉梢一抬,循声走了过去。

卧室窗台之下,一张梧桐木的古琴横陈在案上,遮琴的白色绸布正在灵儿手上。

“是张好琴。”秋月心走了过去,伸指随意在琴弦上拨了两下,清脆的琴音叮咚流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呵斥。

“谁在屋里!”

未等秋月心和灵儿反应过来,那人已风风火火地闯进屋来。

双方陡一照面,不由都惊得睁大了眼:“是你!”

来人一身破衫,肮脏狼狈,浑身的雨水滴滴答答往下坠——竟是那疯乞丐柳白原!

“你们怎么进来的?出去,出去!”他分外恼火,不由分说上前来赶人,仿佛这是他的宅居。

秋月心眉心一凝,品出了其中一丝奇怪的味道。

“是林江林大侠带我们过来的。”她一步步向后躲,朗声道。

柳白原整个人霎时冻住了,眼睛陡然睁大:“林……林大哥……他……”他面庞上露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回来了?他……他在哪儿?”他说完便转身四处去找,神色夸张癫狂。

然而,秋月心却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不同的意味。他虽然在找,动作激烈却异常紧张——仿佛极度渴盼,却又极度害怕。

“他出去买些东西,一会儿便回。”秋月心赶忙道。她暗暗向灵儿做了个手势,让她把琴布放回原处,寻到机会就躲起来。

柳白原停下动作,身上的焦躁慢慢平息下来。

“你认识他?”秋月心试着问道。

“他是我——”柳白原本已脱口而出,却又立刻卡住,“呃……是我……”

秋月心耐心等着,却眼睁睁看着柳白原眼中燃烧的神采一分分灭了下去。

“唔……我是他邻舍。”他颓然低下头,霍地转身,推开半扇门走了出去,在门前的石阶上面对着院子坐了下来。

秋月心迟疑了一下,还是跟上几步,悄悄站在了他身后。瓢泼的大雨洒在院中,跳起的泥浆几乎溅到他脸上。

“我与他,从小在这院子里玩到大的。”他低声道。

秋月心暗暗吃了一惊。柳白原虽疯,此时此刻,却不像是在说胡话。可是林江明明说与他并无交情,不能引荐,这却又是为何呢?

“林大侠是十年前离开淮安的吗?”秋月心问道。

这句话问出,显然是把柳白原难住了。他背对着房门,秋月心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猜到他眼中的迷蒙,就如那连绵不绝的雨幕。

秋月心又向前走了几步。越过肩膀,她看到他正歪着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手掌心有一个长条形的伤疤,巨大黪黑,甚是可怖。

“晤……那一年……是永乐十九年。”柳白原极力回忆,“今年是……宣……官……”

“宣德五年。”秋月心接道,又顿了顿,叹了口气,“确是十年了。”

柳白原没有说话,仍然默默盯着自己的手。

“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秋月心问道,“他为何不再回来?你又为什么……不肯离开淮安呢?”

“哈……”柳白原收回了手,晃晃头道,“我要守墓啊。

“守墓?”秋月心眉头一蹙,立刻想到了什么,“是为……林大哥的妻子?”

柳白原沉默了,佝偻的背影又冻成了一块奇怪的石头。

一直过了好久好久,他才稍稍抬起脖颈,摇了摇头,道:“嫂子的墓不在这里。我是为我的家人——全家人。”

秋月心心头猛地一记锐痛,好像有一柄刀子捅了进去。

全家人。

原来十年前的那件旧事,竟让柳白原全家罹难——无怪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蹙眉看去,这孤伶伶的乞丐蜷缩在石阶上,大雨在他面前布了一张网,白茫茫的,无边无际。他不动弹,哪儿也不去,一天天在这网里昏睡着,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柳大侠。”秋月心推开了另外半扇门,揽起裙裾也在石阶上坐了下来,“虽然小妹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但往事已矣。你即便为此自怨自苦,都十年了,还不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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