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啊?”冼红阳大吃一惊,心道这江湖中人怎么还有做官的?
越赢道:“当年无事,便捐了个同知的官位在身上。”他一笑,“知道青林庄越赢与五品同知越卫晴原为一人的,江湖上也没有几人。”
越卫晴,这本是越赢之字。
冼红阳忽然觉得,自己需要对新结识的这些朋友通通重新认识一下。
三人乘了青林庄的马车出发,走的多是偏僻山路,白日有时间便休息,夜晚却正式赶路。这一番谨慎小心果然有效,一连走了两日,并未遇到什么状况。
为了行路方便,越赢并未带其他护卫,冼红阳不便抛头露面。一路上,便是这一位庄主和一位门主为他轮流赶车。
杜春赶车时还好,换成越赢赶车,便成了杜春和冼红阳二人同处车中。一开始冼红阳还有些局促,但见杜春一派坦然,也慢慢习惯了。
接连两天平安无事,越赢反而疑惑,他与二人商议:“云阳卫最擅追踪,势力又大,就算我们避其锋芒,也不该如此安静。”
杜春手里理着丝线,平淡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一路上,她居然还带了丝线络子,不知在做些什么。
越赢道:“话虽如此,能躲还是躲开的好。”
杜春笑道:“现在说得嘴响,我看你和阿莫每次出去都带一身伤回来,似乎也没多少躲的意思。”
越赢也笑了,道:“哪有此事!”
这两人言语亲切,却不甚理睬冼红阳。冼红阳当初虽与莫寻欢一见如故,但越赢却不同,他年岁既长,身份又高;而杜春身份又特别,冼红阳也不好当着越赢对她多言多语。故而这一路来他二人说笑,冼红阳却被排拒在外。但冼红阳此人生性不晓得什么叫嫉妒猜疑,只记得越赢杜春冒着性命危险护送自己一场,故而虽有冷落,他却毫不在意,仍是笑脸相对。
越赢表面不语,心中却是暗自点头。
这一日夜里,几人赶到了黑风山口。
越赢擅使飞石,便由他打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鸡回来,冼红阳将其剥皮清洗,杜春则架火烧烤。不一会,烧烤的香味便四溢而出。
杜春为几人分发烤肉干粮,冼红阳称赞一句:“杜门主好手艺!”
杜春却抿嘴一笑,道:“若是莫寻欢在这里,他身边必定备有香料等物,那就更美味了。”
听她这样一讲,冼红阳也不由想起了这位相识虽短交情却深的好友,眼望四野茫茫,星空高阔,心中暗想:要是此时莫寻欢也在这里,大家一同说笑吃喝,那有多好。
几人之中,杜春率先吃完,她袅袅婷婷去洗了手,取出丝线络子继续整理。
越赢不紧不慢吃着剩余的东西,也不言语。篝火明灭,冼红阳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忽见远远草丛中,有亮光骤然一闪,他一揉眼睛,又疑心自己眼花,便向越赢道:“越庄主,那是……”
越赢不动声色:“知道了。”他忽地长身而起,取出一块大布飞快地将剩余食物一包,向冼红阳道,“上车。”
杜春侧头咬断丝线,笑道:“越大哥,你是个官,先不必和他们朝相,这一阵交我。”
越赢笑道:“也好。”
冼红阳暗想杜春毕竟是个女子,这般不妥,便道:“我也留下。”
杜春“哧”的一声笑出来:“冼帮主,你要出去和云阳卫再打一架?”
她这句话虽有些讽刺味道,但被她这么笑靥如花地一说,听的人可无论如何都气恼不起来。被她这么一说,冼红阳也想到自己贸然现身,太过莽撞,便讪讪地退了下去。
却见杜春从怀中取出一条银色长鞭,细心将璎珞束到鞭柄上。冼红阳觉那璎珞眼熟,再一想,才省悟到这和莫寻欢平素用的折扇上璎珞一般无——。
他心中一动,尚未多想,却见杜春纵身跃起,月下一道银影横贯而出,几是将天幕一分为二。通常武人所用鞭子若超出一丈,已算得上颇长。但杜春这条银鞭却有两丈余长。这一鞭挥出,宛若白虹,几个重甲身影从草丛中跌出,有的捂着膝盖,有的捂着手臂,皆是关节之处受了重创。
原来杜春出自锦江门,讨的是水上生活。因此历任门主所用兵器均为这种两丈余长的鞭子,这样若是在江上与敌相遇,自己不必去到对方船上亦可伤人。但鞭子太长,力度便小。若说击打对方穴道,船行水上摇摆不定,也难认穴,因此锦江门鞭法多以伤敌关节为主,重甲武士虽然防护严密,也难逃攻击。
这一鞭先声夺人,杜春飘然落地,银鞭如同活物一般随她而落,在地面水波一般荡漾不休,月光照在她侧影之上,风姿凛然如画。
冼红阳在车下看得目眩神移,越赢却看不下去,一拎他后颈衣领:“还不上车?”
越赢身形并不魁梧,手劲却奇大,冼红阳被他跌跌撞撞拎上了车,来不及说一句反对言语。
章七 雪煞再现
越赢驾着马车疾驰一段,冼红阳心下担忧,欲待询问,却忽觉车身微微一沉,他探头出去,惊见杜春收束起银鞭,已经落到了车辕上。
她侧头看向越赢:“人不多,都是云阳卫中地字部的,看样子就是呼延琴手下。”
越赢皱眉道:“地字部?从江北到江南多少条路,咱们先往西行,再一折向南,竟也能被猜出去向,这不对劲——先不提他,重甲武士速度不及咱们,下一波交我吧。”
杜春笑道:“好。”她整一整略见散乱的鬓发衣襟,一掀车帘回到车内。冼红阳见她神态自若,若非事先得知,怎看得出她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心下钦佩不已。
他正要说些什么,忽听扑扑两声连响,车外劲风呼啸,随即有人高声赞道:“好个没羽箭!”
越赢声音低沉,笑道:“承让,承让。”
这先前声音有些熟悉,冼红阳从车上缝隙向外张望,却见一角浅蓝道袍风中飞舞。他心中一动:“原来是他们。”
这正是当日客栈之中,呼延琴身边的两个崆峒道人,其中一人还曾向扮成店小二的他砍过一剑。却听杜春叹道:“高山流水会子期。流云手、水道人,崆峒五大高手竟出其二,呼延指挥面子不小。”
冼红阳一惊,当日逆旅一剑,他也看出这两名道人绝非庸手,未想来头却是如此之大。崆峒一派向以剑法闻名,其中剑法最高的五人合称“高山流水会子期”,为首的晏子期传说武功可与云阳卫三大头领比肩,一柄长剑有江水倒流之能。这两名道士便是高山流水中的流水二人,虽不比晏子期,可也是一流的高手。
转瞬他又想到莫寻欢曾提到的《冰山录》,看崆峒对朝廷如此卖力,可见那本名录上,必然是没有崆峒的名字。
他不禁握紧双拳,杜春嫣然一笑:“来的又不是晏子期,不必担心。”
两柄长剑剑锋如水,正对着越赢胸口。越赢也未使内力,不慌不忙将剑身推开,笑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既无出手之意,流水两人也便任他轻轻将剑刃移开,但一剑斜斜指天,一剑斜斜向地,仍是防备的姿态。流云手道:“越庄主,不料你也趟入这浑水,请交人犯出来。”越赢在江湖上侠名素着,身份又高,因此二人对他说话,颇为客气。 ?
越赢叹口气:“阿莫这小子,真是给我惹麻烦。也罢。”他起先态度一直客气,也无动武的态度,忽地双手一引,如开闸引水,正是太极拳中的要式。流水两道人不料他忽然出掌,剑尖再度荡开,两人反向退后一步,原本攻守皆可的剑式霎时被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