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年女声阴阴道:“二当家,你这话说得没道理。现在全天下部在通缉冼小子,谁能保证他能落在江北手里?再说道上不可一日无主,这段时间又由谁当家?”她目光冷森森看了周围一眼,冷笑着道,“还是说,这大权就由二当家你一直掌着呢?”
这老妪说话好生尖刻,越赢等人循声望去,却是那拄着龙头拐的老婆婆。
杜春恍然道:“原来是阴山姥姥。”这老妪看着年迈体弱,其实乃是纵横江北的独行大盗,为人心狠手辣,一根龙头拐下不知挂了多少冤魂。
聂干戈被她横生指责,一张脸霎时变色,喝道:“阴山姥姥,你这话什么意思?”
阴山姥姥寒声道:“我什么意思,在场的各位都知道,你要是想占大龙头位置,也要拿出相应的实力来!”
黑道中人,不似白道有许多规矩,在场这些人,哪个不是杀过人放过火,往往一言不合就动手相杀。这时聂干戈听了她的言语大怒,将身后金刀一抽,喝道:“那好,我们今天就来比画比画!”
阴山姥姥并不惧怕,龙头拐一顿,冷冷一笑。
正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又有一人插进来,双手乱摇:“慢来,慢来!”却是黑风山的寨主明城。这人嘴角上翘,一张天生的笑脸,骨子里却也是个狠角色。
此处是黑风山,他既有地主身份,众人便也听他一言,却听他道:“说到比画两下,兄弟我是十分赞成。咱们没有白道那些烂规矩,谁赢了,这盟主的位置就是谁的。但有一样,今儿过来的兄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说一个一个比过来,什么虾米杂碎都能上台,那咱们要比到什么时候去?”
他这样一说,众人也均觉有理。聂干戈便道:“明寨主,你待说怎样?”
明城道:“大龙头在世的时候,硬功可开山裂石,轻功在江北也可排上前三甲,今日我倒有个计较——”他一指旁边石壁,“咱们就拿这两样做个界定,硬功要在这石上留下五指分明的掌印,轻功要能摘下这古藤上的叶子,做到这两样,才有资格上台!”
这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山石坚硬暂且不说,那些古藤距离地面最近的也有一丈左右。就是说这话的明城自己,也没有这等本事。下面群雄,擅硬功者有之,擅轻功者有之,但若说两者兼美,为数却也不多。
聂干戈武功虽不如大龙头,但思及这两项,自己却也做得来,于是点头称好。下面几个有名的黑道头领虽觉这要求略有苛刻,但亦不愿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也都应了。
台上的阴山姥姥阴阴笑了一声,却也没有反对,聂干戈有些诧异,阴山姥姥名气虽大,硬功却非她所长,但这结果与已有利,故而也未多说。
越赢在一边看了,心中思量:明城这般说话是为了什么?黑风山寨主不是肯吃亏的人物,为何要提出这样一个与己毫不相干的条件?
他刚想到这里,杜春也道:“明城说这句话是为了什么人说的?”
越赢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这边议论,那边的黑道群雄却已开始较量。有些人颇有自知之明,知自己武功不及也便没有上台;有些人意图侥幸,上台后或是掌印不够,或是触不到古藤,下面众人一阵哄笑,但黑道中人性子粗放为多,倒也没人真说什么。
这其中,更有些人故意炫技,或是掌印深陷半寸,或是在空中连翻数个筋斗,每当这时,众人又是一阵叫好。片刻之后,台上已有二三十人,聂干戈自然在其中。
他抬眼看一遍台上,一眼扫到角落一人,不由冷笑。
那人二十来岁年纪,英姿迈迈,眉目不凡。聂干戈识得他是锦江十三帮中盐帮的少帮主林少崇,本是阴山姥姥的义子。聂干戈心道难怪她不争,原来一开始她就是为了自己的干儿子打天下!
这时江北凡有些名气的大多试过一轮,聂干戈高声问道:“还有人要上台一试么?”连问数声,并无人答应。他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个秀雅书生一摆袍袖,穿过人群,径直上台。
越赢等人识得他便是方才那个青衫书生。江北诸人却无人见过他,又兼黑道中人对这样文弱人物最无好感。有人便喝道:“兀那穷酸,我们这里比试,你休要来添乱!”
那书生恍若未闻,一步一步稳稳走上台来,这才慢慢开口道:“你怎知我不是来夺这盟主之位的?”这声音十分尖细,听着颇有些怪异。
台下众人间言,不由一阵哄笑。这书生身形瘦弱,一阵风似乎便能吹走了,居然也要来争这位置?
那书生见众人嘲笑,也不言语,只扫了一眼,也不运气,也不凝神,随随便便地一回身,一掌向台边一个护卫击去。
这护卫是黑风寨明城的手下,自然也有些功夫,但这书生一掌袭来,却毫无反击之力,被他一掌击中天灵盖,只听极闷的一声浊响,他头颅竟已被击碎,头骨寸裂。
台下这些人无一不是生死场中历练过的,但这书生举手便杀的狠绝手段,却也实在是罕见。而人头骨乃是十分坚硬之物,被他一击竟然如此,这等功力,亦是不凡了。
那书生眼皮也不抬,方才那一击后他飘然一退,红白之物半点未曾溅到他身上,只听他道:“石头是死物,还是打人爽利。”
他言语之际,聂干戈无意间窥见他眼中冷森森的寒光一闪,饶是这位二龙头平生杀人无算,也不由心中一寒。
那种感觉,像极了野兽择人而噬时的眼神。
那书生随后又纵身一跃,如巨鸟展翅,轻描淡写便取下一段古藤。聂干戈惊奇之余,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青衫书生笑了笑,他这一笑也颇有些阴柔:“我姓薛。”
眼见台上诸人已经成对开始厮杀,这一边冼红阳觉得不对:“江北哪里来这么一个姓薛的高手?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北方人。”
越赢凝神思索:“姓薛的书生……薛,这个姓真是耳熟……”
冼红阳忽然笑出声来:“这人真能取巧,要说到硬功,他也还真不见得就能比人强了。”
越赢诧异看他一眼,道:“哦?”
冼红阳道:“用脑袋去撞石头,谁出事?”
越赢一想,也笑了。如果谁没事拿头去撞石头,自然是脑袋碎掉,石头无恙。刚才那薛姓书生一掌击碎护卫头骨,手法狠毒,故而台下众人都忽略了他真实功力。若要认真论来,那书生是否有击石留印的功力,尚在未知之数。
随即越赢又皱起眉头,这书生如此轻贱人命,又兼心计深沉,究竟是什么来数?
一旁的杜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开口欲言,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几人交谈不提,那边台上片刻之间,已是血肉横飞。
黑道中人,动手何尝有什么顾忌。这其中亦有彼此之间素有仇怨者,更是借机下手。越赢几人皆注目在那书生身上,只见他身形如鬼似魅,飘忽至极,但手中却未持兵刃,右手笼在袖中,左手指甲则尖利至极,此刻他左手上已经遍染鲜血,身上青衫却是分毫未沾血痕。
杜春看了一会儿,低声道:“他一直没出右手。”
果然还是女子心细,越、冼两人凝神观看,果然如此。
约在半个时辰后,台上所余之人已然不多,那薛姓书生固然留了下来,而二龙头聂干戈、盐帮少帮主林少崇等人也在其中,可以说是会集了江北黑道之中的翘楚人物。
眼见第二轮比试就要开始,那薛姓书生忽然开口,声音更为轻细飘忽,入耳却十分分明,台下众人皆是听得一清二楚:“越庄主,好久不见,可否上台一叙?”
章九 龙争虎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