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暗无天日,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薛明:王觉得所封穴道渐有缓解之势,心中暗喜,面上却分毫不露端倪。待到功力恢复泰半时,他纵身一跃,轻飘如同一张纸片,轻而易举便附在了石壁上。
那正是轻功中极难施为的“壁虎游墙功”,比之冼红阳方才所施,高明了何止数倍!
冼红阳又惊又怒,叫道:“你方才……”他这才反应过来薛明王方才多半是用不出武功的。
薛明王并不理睬,身形一晃,恍如没有重量一般,转眼间便已到了洞顶。
果不出所料,洞顶虽有碎石,却仍有缝隙可供出入,他身形一展,正要跃出,忽听头顶有雷鸣之声,一惊之下急忙回避,却见大小石块纷飞如雨,将洞顶那条缝隙掩盖得泼水不进。
薛明王跃回洞穴,面色大变:“糟糕!”
冼红阳也听到了声音:“洞口被堵住了?”
薛明王不语点头,他等待片刻,待声音消失,外面安静下来,他再次施展轻功而上,仔细寻觅可能出去之处,半晌未果,他一掌击出,石屑纷飞,但外面掩盖何等厚重,这般击打,全然于事无补。
冼红阳不由嘁道:“你内力不够高,打也白打,下来吧。”
虽然他是实话实说,但这话听起来毕竟不好听。薛明王为人深沉,也不动气,飘然而下。
“洞口多半是被江北之人堵上了。”他对冼红阳这般说道。
冼红阳奇道:“他们不是中了迷药吗?就算解开,你家的剑手和明城怎么不拦住他们?”
薛明王沉默片刻,道:“那些人不顶用的。”
冼红阳拍手而笑:“难怪你身为大头领,还要自己去争盟主位置,原来连个像样的帮手都没有。”
薛明王再度沉默,冼红阳只当他被自己气到,却见片刻之后,他缓缓抬头,展颜一笑:“你说得是,没有亲信,确是我最大弱点。”
薛明王一生栽倒数次,其实论武功,论智谋,论狠忍之道,他皆不输于人,但为何如此,他自己也不得要领。今日被冼红阳一语道破,不由有豁然开朗之感。
冼红阳见他面上神情舒展,心下也赞此人心胸了得。却听薛明王又问道:“越赢和杜春与你一路同行,然而从前并未听说你们有过来往,这是为何?”
冼红阳笑道:“这是我……那个独到之秘,自不可轻易示人。”他仿学薛明王方才口吻,薛明王听了也不恼,只道:“这样如何,你也问我问题,我如实做答,作为交换。”
冼红阳道:“好!”他目光炯炯,看向薛明王,“江北大龙头是不是你杀的?”
薛明王答得干脆利落:“是!”
他答得如此干脆,冼红阳倒是一惊,又问道:“那为何要栽到我身上?”
薛明王笑道:“这是第二个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冼红阳便道:“那好,其实我们私交已有多年,你不知罢了。”
薛明王道:“胡说八道!我认真作答,你却为何胡扯,若是你们当真有私交,云阳卫岂有不知之理?”他又思索片刻,“你这样说话,莫非是为了替什么人掩饰?若说越赢和杜春两人都要卖的面子,天下也没几人。而这几人当中,也只有一人会因相逢意气而与你相交,莫非是莫……”
他话音未落,冼红阳已急忙拦住:“别说了!”
薛明王笑了笑:“果然是他。”这一笑与平时不同,他本生得秀美,珠光掩映之下,竟有几分悠远回忆之意。
随即他又拖长了声音道:“栽到你身上,是因为你最好栽,没听过‘墙倒众人推’这句话么?”
冼红阳为之气结。
薛明王又道:“虽然第一个问题你胡乱答复,我也不与你计较,眼下轮到我问你,这一路上,都有哪些人追捕于你?”
冼红阳听他不追问莫寻欢一事,心中安慰,于是答道:“太子手下的侍卫头领陈鹰、云阳卫,还有江湖各大门派,我可记不得那许多。”
这话其实和没说没什么两样。薛明王颔首,也不追问,只道:“你问吧。”
冼红阳于是又问:“你把今晚之事安到越庄主头上,难道你事先知道他要经过此处么?”
薛明王道:“不知,若他不来,今晚之事就安在金刀聂干戈头上。不过他来更好,让江北黑白两道相争,比江北黑道窝里斗好得多了。”
冼红阳看他把一项天大的阴谋说得轻描淡写,一伸舌头,又问:“越庄主在台下飞石击倒七人也是你下的手?为什么众人喝酒都有事,只有我们三人没事?还有,你是如何认出他和杜门主?”
薛明王笑道:“原来你关心的全是这些细务!不错,越赢出手时是我借机下毒。聂干戈没中毒是我要留下他立威,另两人则因躲在死角逃过一劫。喝酒一事更加简单,迷药下在酒碗上,而非酒里,你三人的酒碗上没涂迷药,自然不曾中毒。”他叹息似的摇摇头,“早知你在那里,就该在你的酒碗中涂些迷药才是。”
冼红阳笑道:“我福大命大,就算你下了毒,我自然也会变个法子躲过去。”
薛明王自然不理他大话:“至于我认出越赢不为别事,他虽易容,腰上系的却是结义时莫寻欢送他的银带。他向来洁身自好,能和他走在一起,身份气度又不逊于他的女子,多半便是杜春。”
冼红阳听得他连那条银带都认得,暗自咋舌,心道这人对莫寻欢到底是有多熟悉?
薛明王凝神片刻,又道:“方才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也有两个问题问你。我答你的问题并无敷衍,望你也能如实答我。”
他前面与冼红阳对答,皆无这般郑重。冼红阳见他如此,心中也自沉吟,想到自己方才无意说出《冰山录》一事,莫非他要追问此事?这个自己却不好作答。却听薛明王缓缓问道:“这一路来,追捕你的云阳卫各自隶属哪几支?追捕你的江湖门派又有哪些?”
冼红阳见他方才神气,原以为是两个多么了得的问题,未想却是这般无关紧要。他心想:你自己也是云阳卫头领之一,原来连自己手下都搞不定!于是答道:“追捕我的云阳卫,天地人三支都有,其中天地两支最多……”说到这里他忽然也觉奇怪,心道人字一支内里高手众多,居然没怎样追捕自己。随后他又列举了十来个大小门派。
薛明王一面听,一面颔首,听到最后,淡淡一笑:“这就是了,原来如此。”
他青衫一振,左手执夜明珠起身,环绕石壁,仔细查看。
冼红阳奇道:“你在找什么?”
薛明王淡然道:“我只在上面埋下了炸药,却不知这里有个地道,应是明城为自己留的后路,这人胆小奸猾,下面必然还有出口。”说到这里,他右手铁钩一伸,似乎触动了某一处机关,只听吱呀作响,石壁随之移动,果然露出了又一条地道!
长十三江畔月明
这条地道似乎也是依据自然而成,一路倾斜向上,仅容一人通行,薛明王手执夜明珠当先而走,似乎并不在意身后的冼红阳有所动作。
冼红阳一直跟在薛明王身后,方才被困洞中时,两人多少有些相依为命的感觉。此刻已有出路,他不免想起薛明王栽赃越赢,对聂干戈下毒手等事,心头不由愤恨起来。
但背后出手却又委实与他本性相悖,他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了下去。
薛明王在前头微微冷笑,他与冼红阳见面未久,对此人性子却已摸得熟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