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按学规先生要为学生讲解四书五经了,谓之“开讲”;而家长则要再摆宴席敬先生,谓之“秋宴”。吴员外终于又露面了,仍是那个精瘦汉子赶着马车送他来的。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吴员外站起来正要说感谢的话,怪先生却手一摆,道:“你不是瓜娃的爹,这话不该你来说!”吴员外愣住了,一时张口结舌,脸红得发紫。
这时,一直站在吴员外身后、沉默不语的马夫抱拳朗声道:“先生好眼力!多有得罪了,在下就是瓜娃他爹。”原来这精瘦汉子才是家长,红脸汉子只不过是他的手下而已!
一旁陪宴的刘管家惊问:“先生咋看出来的?”怪先生一笑:“很简单。”说罢,手一指红脸汉子道,“瓜娃一点儿也不怕他,可平常我向瓜娃提起他爹时,他总是面露畏惧之色。”随又一指精瘦汉子,“刚才你俩下车时,瓜娃第一眼去看的不是车轿帘,而是马后的车前座。如此,谁是他爹岂不一清二楚?”
精瘦汉子挥挥手,命红脸汉子和刘管家退下,对怪先生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先生识人断事精准,想来也能猜得出在下是干什么的了?”怪先生摇摇手,说:“我只知道你是瓜娃的爹,至于你是干什么的,非吾知也,我也不想知道。”
精瘦汉子呵呵一笑,固执地说下去:“在下是干什么的,您必须知道。因为事关先生开讲后给瓜娃讲什么书!”怪先生一怔:“讲什么书?难道你还能不让瓜娃读四书五经吗?”
“说的对!”精瘦汉子说着,变戏法似地拿出两本书来,一本是《三国》,另一本则是《水浒》!莫非这就是要为瓜娃讲的书?只听精瘦汉子又道,“实不相瞒,在下做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用朝廷的话来说,就是专门与他们作对、占山为王的盗匪,手下足有上千弟兄!”说罢,他自斟了一杯酒喝了。
怪先生听了,略略点头道:“难怪年关时无人上我家门,原来是你的手下把别家大人全吓跑了,也难怪你转来转去不让我知晓义和山庄到底在什么地方!不过,你为何要让瓜娃读这两本书呢?我看瓜娃是块读经书的好料子……”
精瘦汉子哈哈大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要钻洞。盗匪的儿子便只能做盗匪,岂能读书中科举?”说着又拍拍两本书,一本正经地说,“积我二十年做盗匪的经验,这两本书太宝贵了!兵战奇谋、笼络之道,尽皆包容其中。我若是早十年读过这两本书,恐怕今天远不是只做个山大王的局面了!”随后他又大手一挥,道:“闲话少说。请先生将这两本书从头到尾讲给瓜娃听。山寨的第一把交椅我早晚要交给他,肚里没货怎行?先生也可看得出,瓜娃聪明机灵,天赋不低,若是再把这两本书吃透了,岂不是如虎添翼?”
怪先生惊得目瞪口呆:教书几十年,这两本书还真没教过,更没有遇到过要把儿子培养成盗匪头儿的爹!
见怪先生不语,精瘦汉子又道:“若是先生不愿教,我可另请他人,您不必为难。”
怪先生沉吟片刻,终于一抽嘴角:“这两本书,还是我来教吧。”
精瘦汉子大喜,又翻开两本书指指点点道:“先生为瓜娃开讲《三国》时,务必要重点讲讲刘备。这刘备一个卖草鞋的,十来年便三分天下有其一,手下文臣武将如云,连诸葛亮都甘心尽忠到底,没有一套笼络人心的本事,能行?讲《水浒》时,则要重点讲讲吴用。这个书生太不简单了,一肚子计谋,从劫取生辰纲到智取大名府,哪一桩不是他的主张?果不愧是‘智多星’。若是瓜娃把刘备和吴用的本事各学个三五分,他年定会青出于蓝,做出一番大事业!”
精瘦汉子走后,怪先生开讲了。只见他一袭长衫,把《三国》和《水浒》往书案上一摆,一手执醒木,一手挥扇子,拖腔拉调讲说起来,高兴了,还会来一段清唱,分明是摇身一变,成了说书先生!瓜娃听得有趣,学得入味,随着书中情节的推演,或喜或悲,或叹或愁。师生二人完全沉浸在书中了,就连催促他们吃饭的刘管家也常常被吸引得呆在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