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鸣鹿听了孙班头的回答,沉思了许久,又接着问道:“粮草押运,怎么能将大军停进义庄过夜呢?”
孙班头听到方鸣鹿问话,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说:“方捕头,事情呢,是这样的。前不久,刺史大人曾下令放进一批灾民来,将这批灾民尽数安置在了知州府里,从州府粮仓里拨粮赈济。怎料灾民越进越多,不但刺史、知州府人满为患,连城中驻军的大营,也住满了灾民,一时间哪还有那么大的地方住得下运粮的大军呢,更何况这三千大军与粮草还不能分开停放!一时间,知州大人也是万般无奈,本来想把知州府或是守军大营的灾民迁来义庄,给运粮大军腾出地方来,但当知州大人把这事情的原委同领兵的秋将军禀告之后,那秋将军也是个宅心仁厚的好人,当即下令,大军开进义庄,暂住一夜,而后便率军离开。谁料,第二天在前往甘州的半路上,竟出了这档子事。”
方鸣鹿一边听那孙班头讲述,一边绕着义庄走了一圈,发现这义庄果然不小,停驻三千大军,倒也绰绰有余。待孙班头说完事情经过,方鸣鹿接着问道:“这义庄出口,只有这一个吗?”
孙班头听了这话,不禁面上一笑,开口说道:“方捕头您真会取笑,自古阴司一条路,有去无回。这天下的义庄都是只有一个大门。要不要小的带方捕头进去看看?”
听了这话,方鸣鹿也是粲然一笑,回过身来,笑道:“罢了,就先看到这里吧!方某来凉州公干,总是要拜见一下当地的父母官的。”
那孙班头连忙应承道:“那是,那是,方捕头可是要去知州府?”
方鸣鹿笑道:“不错!”
那孙班头赶忙说道:“那方捕头,您这边请!”
方鸣鹿笑了一笑,忽地猛然一个转身,只这一瞥之间,方鸣鹿突然看到一颗头颅正趴在义庄的墙头,正紧盯着自己。
瞧见方鸣鹿猛地转身,那人头也是一惊,猛地一闪,转眼之间便已消失无踪。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待到那衙役与军士转过身来,方鸣鹿早已缓过神来,拍着脑袋,口中说道:“绕晕了,绕晕了,分明是记得走那一边的!”
孙班头听言一笑,说道:“方捕头,小人自小在凉州长大,您只管跟着小人便是了。”
方鸣鹿也是一声豪笑,放声说道:“快与我前边带路!”说罢,迈开脚步,跟着那衙役,直往知州府而来。
几人边走边说,路过一间茶棚,方鸣鹿便径直走了进去,要了几样点心糕饼,分与随行的人吃了。而后,便与那孙班头攀谈起来,聊聊凉州的风土人情,气节物候。聊到兴起,只见方鸣鹿招呼众人脱下官靴,松松双脚。众人走了这一上午,早已是两脚生疼,听了方鸣鹿这话,纷纷脱下鞋来,喝茶谈天。聊着聊着,便谈到俸禄之事。只见方鸣鹿一手提起自己的官靴,一手拿起孙班头的官靴,向着众人说道:“诸位且看,我这双京城刑部发的官靴,与你这凉州府发的官靴一比,可有什么差别吗?”众人凑将过来,略略一看,就看得分明,纷纷说道:“自然是方捕头的靴子好!”
方鸣鹿听了这话,豪笑一声,说道:“那是自然。要不都说,要做官,便做京城里的官,哪怕一个小小的捕头,跟地方州府的比,也是滋润不少!诸位若是想来京城发展,尽管来刑部找我,我给你们谋个差事!”众人听了这话,纷纷言谢。
方鸣鹿瞧了一瞧天色,扬声说道:“天色不早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说完这话,便和众人一起,离了茶棚,向着知州府走去。
将到刺史府,还未进门,便看见一伙军士衙役拥着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官服老者奔着方鸣鹿走来,这老者矮胖身量,圆脸,高鼻梁,八字胡,眯着一双小眼。
方鸣鹿刚要开口,旁边那孙班头倒是甚会观人眼色,上前一步抢先说道:“方捕头,这便是本州的父母官,凉州知州鲁国平鲁大人。”方鸣鹿听了这孙班头的话,轻声一笑,上前几步,拱手施了一礼,张口说道:“刑部方鸣鹿见过鲁知州。”
那鲁知州眼见方鸣鹿上前行礼,不由得诚惶诚恐,连忙上前,一把托住方鸣鹿双手,张口说道:“方捕头言重了,折煞老朽了!快,里面请,里面请!”
方鸣鹿也是一笑,说道:“大人请。”入了州府大门,果然见到不少饥民,坐了一地,眼见方鸣鹿进来,俱都直怔怔地盯着。方、鲁二人进了内堂,分宾主坐定后,一个穿青衣的师爷奉上茶来。方鸣鹿喝了一口热茶,笑道:“好茶!想不到甘凉之地,亦有此等茶味。”
那鲁知州听得方鸣鹿此言,大喜道:“方捕头谬赞了,待到方捕头公干圆满,归京之时,鲁某便与方捕头带些回京,闲来无事,冲来解闷!”方鸣鹿听了此言,放声一笑,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有劳鲁知州啦!”那鲁知州也赔笑道:“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眼看气氛越发融洽,寒暄了几句,方鸣鹿张口问道:“鲁知州,你可知我来凉州,所为何事?”
那鲁知州听得方鸣鹿如此一问,当即冒出一身冷汗,张口答道:“知道…一知道……是为了……”
后话刚要出口,却被方鸣鹿大袖一挥,将那鲁知州后半截话打断,截口说道:“不用多说,知道就好。天色不早了,进城之时我已在城东投了客栈,客栈名字唤作——宾客来,住甲字一号房,知州若有差遣,可差人前往客栈寻我。方某还有些琐事,这就告辞了。”话音未落,方鸣鹿早已迈步出门,那鲁知州连忙快步赶上,将方鸣鹿送至门外。
行不多时,方鸣鹿转过数个街角,走到四下无人之处,手并剑指,在气海、期门、肩井三处大穴连点数下,运气一震,吐出一口水来,正是方鸣鹿在知州府饮下的那口茶水。此时方鸣鹿为防不测,以内力将其逼出体外。
只听方鸣鹿低声暗骂了一句:“老混蛋,不简单。”
而后他又转过两道街角,来到那“宾客来”的客栈门前,进了店门,要了两壶热酒,将身上的酒囊灌满,信手提上楼去。进了房间,灌了一口老酒,便将那酒囊丢在桌上,抽出铁尺,在房间里四下查看,过了良久,确定无事。方鸣鹿不禁长出了一口浊气,坐在桌前,将烛台上的蜡烛点燃,从袖子之中,抽出一截竹筒来,正是那算命先生一个踉跄之时趁机一把塞在方鸣鹿袖中的。此时方鸣鹿拧开盖子,发现里边卷有一条白布,隐隐透着墨迹,方鸣鹿将手指探人,将那白布取出,摊在桌上,只见那白布之上,铁画银钩地写着十六个大字——火龙烧仓,阴兵镇粮,酆都鬼判,谁主闹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