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人走进,他没有回头,但整个身体已经自然地绷紧,做出防御的反应。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讶异自身的敏锐,仿佛他真的是被上天塑造出来的完美武器。这时,就听身后的那人说:“桓澜,你准备好了么?”
桓澜听到这声音,略略松弛,回头道:“好了。张尉,这事唐谧他们怎么看?”“她说尽力去比就好,行一步看一步。”
“那好,这样最好。”桓澜说完,率先走向无量殿前的空场。
空场上原本为狮戏准备的短木桩已经撤去,玄衣与蓝衣的少年各占一角,手按住鞘中剑,等待出手的时机。
即使在座的宾客大多出于蜀山,仍然不禁佩服御剑堂与蜀山调教出来的子弟,就看两人只是静立不发,已然毫无破绽,俨然一副高手的姿态。
桓澜是以剑快出名,这次萧无极教授他的剑法名为“破光”,寓意可以击破光的快剑,和他的剑路颇为匹配。但萧无极成名已久,向来以剑法舒展、气势磅礴着称,如今自创的剑法讲究的却是一个“快”字,桓澜多少有些讶异。
授剑时萧无极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我少年学剑,总是输在一个‘快’字上,别说和你们穆宗主比,就是与司徒宗主相比都逊色一些,于是开始时我便一味求快,就算是一个出剑的姿势也会练上千百次。只是后来我才发现,人的天赋各异,我于此处虽不如人,但在其他地方却强于他人很多,而剑法的有趣之处就在于此。
“不过,从那时起我心中便有了一个执念,总是想何时也能够以快剑取胜一回。这些年练剑下来,我对‘快’字忽然有所顿悟——我原先追求的一直都是身体之快,而未曾想过其实剑魂也可以让出剑更快。”
桓澜听了有些不解:“澜只知道剑魂可以加强剑的力量,对幻术也有所帮助,却不知它也可以让剑速更快。”萧无极并未回答,只是把剑法慢速演示了一遍。桓澜看了,心下大惊——这套剑法全部由蜀山剑法中最锐利的攻击招式组成,却没有一招防守的招式。
萧无极收剑以后,看向桓澜道:“你知道为何没有守招么?因为剑魂在完全暴露于危险的时候,会自发想要抵抗危险,这比任何身体的动作都要快!对方越强大,剑魂的反应就越强烈,而你要学习的,就是利用这剑魂自发的抵抗力去驾驭手中的利剑,这样就能刺出比光还要快的剑。”
四月的阳光投射到对面少年的脸上,那明朗的样子叫对手也没有办法升起防备之心。桓澜看着那少年,心底有一丝遗憾。如若面对的是更强的慕容斐就好了,他这样想着,握剑的右手滑下剑柄。
这个小动作对于蜀山彼此对决的弟子来说,有着不同寻常的含义,暗示对方可以比自己先出剑,是一种不伤人颜面的让招之举。
张尉见了,知道桓澜是因为觉得自己的实力与他不敌才有此举,微微一笑道:“多谢。”话落,长剑出鞘,攻向桓澜。这一剑,以桓澜意想不到的气势压面而来,让他心中既惊又喜,立时拔剑相迎。
张尉还从未见过如此快的反击,犹如电光一闪,自己的剑气被撕裂,善于潜行的雪殇已悄无声息地攻至他面前。幸好张尉的剑魂之力甚强,而雪殇一路突进,速度大有减损,加之“幻乱八剑”最讲究的就是防守。张尉回剑的防招精妙,堪堪架住了这一剑。而桓澜一招被防,腕子一转,又是一击。这一剑又被回过神来的张尉挡了个正着,张尉的剑魂之力透剑而来,其力量之强让桓澜颇觉意外。
两招之内,两人已经知道对方绝非敷衍,心中竟都生出些欢喜,同时抖擞精神,战成一团。
围观众人都对桓澜的剑法之快利赞叹不已,相形之下,张尉几乎只剩下防守之力,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只有唐谧和白芷薇不知道该为哪边摇旗呐喊,只觉得双方的剑法都极其匪夷所思——桓澜的剑招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剑路,而张尉的剑法似乎并不具备攻击力,倒是防守起来颇为精妙,与桓澜力敌了四五个回合,仍然完全可以支撑。
“张尉那小子要输了。”唐谧身边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她转头看去,竟然是玉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侧。
唐谧因为听张尉提起过,他曾经听到很像玉面声音的女子在硫泉边说话,见她突然出现也并不太过惊讶,而是直接问道:“为什么?”
“银狐教的这套剑法太高深,远非这小子如今可以掌握的。”玉面紧紧盯着战局道,“这剑法看上去防御精巧,似乎只是在和敌人耗时间,但这一定不是它的本意。”“可能是耗着耗着就会让对手陷入什么陷阱呢?”唐谧猜测道。
玉面一挑眉毛,脸上的藤蔓跟着扭动起来:“那可难着呢。若真是如此,银狐自己怕是能做到,可是让一个孩子来做,未免有些想当然。不过银狐行事向来如此,全凭一时喜好,倒也不奇怪。”
果然,玉面这话说了还没有片刻,张尉的防守已经渐渐在桓澜犀利迅捷的攻击下瓦解崩坏。只见他一剑防得不当,被桓澜当胸斜劈一剑,衣服上顿时裂开一条半尺长的口子,鲜血跟着迸发而出。
唐谧和白芷薇没想到桓澜出手会如此之重,都惊得“啊”了一声。
不料桓澜即使如此,依然毫不停手,跟着又是一剑刺出。张尉狼狈地挡了这一剑,衣角又被削掉半截。
桓澜这才猛地收了剑道:“有血腥味儿,你伤了吗?”张尉趁机向后纵身一跃,退出战局,拱手道:“对,我输了,你的剑法着实让人佩服!”
桓澜面色不动道:“张尉,从此以后,我会把你当作对手看待。”张尉捂着流血的伤口笑了:“谢谢。”
萧无极看在眼里,朗声说:“胜负已定,谢殿监还有何可说。”谢尚脸色铁青,看着桓澜道:“孩子,你辨错方向了,张尉是站在你身后的,难不成你的耳识也被削弱了。”桓澜下意识地一转身,才察觉上当,忙又转回身,不再说话。
谢尚缓慢无声地走到桓澜面前,伸手在桓澜的眼前一晃,只见桓澜的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便冷哼了一声,又道:“这孩子的眼识被封,已经目不见物,想来舌识也被封住了,只不过现下无法立时证明。还有,你的身识也已被封了大半,你根本就不是在握剑,而是在用内劲控剑,对不对?”说到这里,他转向萧无极,问道:“如今他只有耳识和鼻识可用,这样打下去,两三招之内必败,而张尉是自己认败的,两人要是不停手,怎见得就是他输。”
萧无极口气强硬道:“桓澜不收剑,下一剑就会要了张尉的命,到时候哪里还能有那两三招?”谢尚听萧无极这么一说,心头怒起,却哈哈笑了起来:“好,搞阴谋、耍嘴皮子的功夫我都比不过你。可是这蜀山掌门的位子按照开山祖师的遗训,是要传于武功最高之人。谁的功夫高谁就是掌门,这便是蜀山的道理。”话落.他再也不给萧无极机会,手中长剑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