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们本就同在一个世界啊。”白芷薇不解道。
唐谧看着眼前的穷奇,温柔地轻轻抚摸了片刻:“不是,我和它过去不在一个世界,它可以听见一里以外谷口处蝴蝶振翅的声音,可以闻到山中第一朵桃花初绽的香气,我和它听见看见甚至感觉到的世界都是不一样的,这和我给你解释过的、身处不同高度的人看同一块石头感觉完全不同差不多。
“如果是过去,我们要让这妖物服从的法子,或者如同我们让一匹马或是一条狗服从的法子一样,都是以强力驯服,迫使它们接受我们的世界,但是就在刚才,我觉得我的六识之境和它的感觉达到了一致。而让它驯服的,也许便是这能够相互理解的力量吧。
“所谓穷奇只服从于内心险恶之人,我看也许只是个谣传。它或许只是服从它认为能理解自己的人。我想,为何我眼睛里的玉魂会强烈地排斥周静的宝玉呢,大约就是因为那宝玉便是某种强迫之力,而玉魂则是某种沟通之力吧。不过,也该感谢这宝玉激发出玉魂的力量,要不然,我根本不懂如何调动玉魂的力量,咱们刚才可就危险了。这穷奇长时间没吃东西,又被宝玉激怒,刚才的脾气可大着呢。”几个少年都觉得唐谧所言令自己似有所悟,然而又无法一下子说出到底明白了什么,更何况就连唐谧也是半懂不懂的,便也不再继续追究,而是抓紧时间进人衣冠冢探查了。
衣冠冢内的模样和唐谧去年进人时所见的并无不同,不过是空屋内居中放着一副战甲和一面巨大的铜镜。只是这一次再来,唐谧已经比当年多学了很多东西,也知道了更多的隐秘,重新审视布局,再看看地上石板拼接出来的五行图案,便有点明白了其中奥妙,指着镜子喃喃自语般道:“镜子有阴阳两面,莫不就是阴阳之心?”
白芷薇同唐谧一起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术法书籍,虽然没有具体修习,也了解不少门道,当即点头赞同:“镜分阴阳,在血术中被认为是连接两个不同世界的门,不过在正道术法中却并不常被用到。”
慕容斐看着地上的阵法图案,心生疑惑,转脸去看正盯着那战甲细瞧的桓澜问:“你怎么看?”
“这战甲如果正是传说中魔王的晶铁战甲,应该是增强力量的至宝,我只是一接近它,剑魂便似有所反应。既然这屋子就是迎接咱们开山祖师转世的地方,那么,召集蜀山武功最强的五人来配合这个宝贝,还有这样的阵法,似乎表明堕天大人认为,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他便无法转世回来吧。”桓澜推测道。
慕容斐见桓澜与自己所想几乎一样,不觉莞尔,也走到那具战甲的面前,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点在暗光流转的乌黑金属上,来回滑动,腰间的迫雨似乎对战甲中的力量有所感应,在鞘内发出只有剑主才能察觉的低鸣,像是强者遇见更强者时心潮的涌动。
慕容斐抬眼看看对这战甲无知无觉的唐谧和白芷薇,对桓澜道:“是的,如果力量不够,则不会感应到这战甲的异处,比如她们二人。”
桓澜一愣,随即明白。这屋内只有他二人的力量达到了或许能与战甲匹配的程度,于是默契地回应以微笑,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慕容斐转而对唐谧道:“我想不通,咱们的开山祖师为何会认为他重临于世需要这样大的力量辅助呢?唐谧,你看过那么多他的手迹,可明白其间的原因?”
正对着镜子发愣的唐谧摇摇头,然而虽然说不出原因,又隐隐觉得,某个答案似乎就要呼之欲出
夜探衣冠冢后,唐谧和白芷薇几乎是踩着最后的一下钟声进的御剑堂大门,两人平复一下呼吸,暗道好险,正要往梅苑走,就见门口树影里探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大头,你在这里等我们啊?”唐谧问道。“是啊,有重要的事情想要和你们商量。”张尉应道,之后将刚刚君南芙所言一字不漏地讲给二人听。
他原以为二人定要震惊不已,不想却见到两张波澜不惊的面孔,不禁心下疑惑:“你们觉得这些可信吗?”“八九不离十。我们也听石千明说过。那时没有立时告诉你,是因为我和芷薇也不敢确定真假,况且这事又涉及太多,怕你分心,便想着等你今年大试之后再告诉你的。”唐谧答道。
不等张尉再说什么,白芷薇忍不住接话道:“不想君南芙这时候来做事后好人,真是虚伪得紧。”白芷薇说的是君南芙,一双美目瞪的却是张尉。
张尉只觉头皮发紧,避过她的锋芒,对唐谧道:“就算那些是真的,可是我却想不明白,绘制地图之术又有什么打紧,居然要这样去算计?还有这沉风剑,既然沈、沈,我、我”他一时不知该称呼沈牧“沈将军”还是“我爹”,窘迫非常。
唐谧笑着接话,替他解围:“你是想不通剑的事情是吧,这个我也不知道呢。不过我听李冽讲过,铸造晶铁剑是很有学问的,他似乎很懂,也许将来可以问问他。至于制图之术,这个深的我也不懂,浅显的么,来,你们跟我来。”
唐谧领着二人走到梅苑门前通往松苑的路上,问道:“你们说这条路是直的吗?”“是。”二人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
唐谧笑笑,带着二人攀上路边的大树,站在枝丫上往远处一指,又问:“再看看,还是直的吗?”张尉和白芷薇从高处一看才明白,这条路原来是稍稍有些向南倾斜的,只是因为斜得并不厉害,所以不站在高处便看不出来。
“你们想,我们如果绘制地图的话,因为这条路很短,所以把它绘成斜的和直的都不会对看图的人有多少干扰。但是,如果这条路很长很长,是斜的还是直的就会十分不一样。可如果这路真的太长太长,长到我们就算站在树的高度也无法发现它是不是斜的,也许必须到一座高山上才能看出来,那么附近要是没有山可以爬呢?而绘图之人该如何知道这路是直还是斜?
“还有,我们丈量道路的尺子长度有限,那么两城间遥远的距离我们该如何测量?假使按照步长来丈量,每一步不可能总是一样的大小,这样的话误差也许会很大,那么该如何得到比较精确的距离?再比如,山峰的高度又该怎么去测量?在沙漠和草原上该用什么来确认位置?如此等等,都需要有一些特别的方法和工具才可以做到。
“至于说到行军打仗,如果使用的地图准确,那么对诸如估算行军时间,选择适合战场等等都会大为有利,所以,沈将军的宝贝才这么被别人看重。而我猜测,假使你的翼马也是他所驯养,那么原本等这翼马长大能飞的时候,大约也会是他测量山川的好帮手呢。”唐谧解释道。
张尉听了,虽然明白不少,可仍然无法平静,仿佛原本很多坚信的事都在这一刻出了偏差,一时间心乱如麻,含混地“哦”了一声,便不想再多说什么,匆匆别过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