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打情骂俏,是不是应该换个时候?”“虫”在一旁恨声道,愤怒时,他的声音里带着“嘎吱嘎吱”的杂音,像秋虫振翅,“与其关心这地上的干净是不是不合常理,你们为什么不关心一下李子牙的去向?”
“李子牙?”
“对,我们的活地图。”
杜铭与花浓愣了一下,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跟着钓尸钩跑在最前面的李子牙已经不见了。
几片红色的枫叶在他们眼前慢慢飘落。
冷冷的秋风在空地上吹过,空地中央的枫树沙沙作响,像是一支摇曳的火炬。刚才奔跑的燥热被冷风迅速带走。三个人六目相对,再放眼四望,不由都被这诡异的情形弄得有点后颈发凉。
刚才李子牙跑在前面,他们三人跟在后面。
疾行之中,大家的眼睛无疑仍然都落在李子牙身上,从未移开——直到花浓拦下杜铭,而杜铭又拦下“虫”的那一瞬间。
——难道,就只是那一瞬间,李子牙就遇了险?
——只是一瞬间,堂堂四大贼王中的“钩”,就折在了敌人的手里?
“李子牙的钓尸钩,刁钻难缠。”“虫”紧紧地裹了裹身上的黑氅,森然道,“虽然不见得有多能打,但能预警、能治伤、能传信,能让任何人想要不留一点痕迹地消灭他,都不可能。”
一大片黑色的虫子如潮水般从他的脚下涌出,迅速在地面上铺开。
“找出李子牙的气味,找到他现在在哪。”“虫”命令道。
黑虫们窸窸窣窣,发出“吱吱”的应答声,四散奔开。它们的嗅觉灵敏,迅速在地上每隔五尺多远的地方聚了几个小摊。
“那是李子牙的脚印。”“虫”森然道。
他们的视线顺着黑虫标出的脚印,找到了李子牙先前消失的位置。李子牙的最后一步,是落在了距离那棵空地中央的大树大约三丈的地方。
这个脚印之后,黑虫团团乱转,漫无目的,再也找不到李子牙别的痕迹。
杜铭皱起眉来,大步来到那枚脚印前,挥手将那些黑虫赶开。地上露出了李子牙真正踩出的凹痕,杜铭凝神分辨,那脚印端正完好,边缘整齐,完全没有遇袭时的慌乱,或是因为紧张而导致的力道不均。
“这事邪门了”杜铭沉思道。
“会不会是在这棵树上藏着什么敌人?”花浓回忆刚才与杜铭争执时的情形,自己仿佛曾经听到一声奇怪的声响,“所以刚才李先生一靠近,就被他给暗害了?
花浓一边说,一边从杜铭身旁走过,仰着一张雪白的脸儿,望着大树的枝丫。
红叶猎猎,遮蔽天空,从下往上望,只觉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
“现在这个状况,李子牙应该不会死。”杜铭沉吟道,“其实人就是个大血包,扎一下,血都能溅出老远,闹不好整个人都给漏空了。李子牙一瞬间就折了,那攻势必然格外迅猛。这么猛的攻势都不见血,可能并不致命。”
他分析得有条有理,可是花浓却并未表示赞赏。
“花浓”杜铭抬起头来,叫了一声花浓的名字,剩下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杜铭眼前一片空旷白亮,那棵空地中间的枫树,依旧是铁干虬枝,红叶欲燃。可是刚才还在树下说话的花浓,却已不见了踪迹。
“什什么情况!”杜铭吓了天大的一跳,“花浓?花浓!”他猛地跳起来,来到大树下,前后转了两圈,花浓也并没有“刚好”藏在树干后。
“哎,我们家花浓呢”杜铭慌不择路,连忙去问远处的“虫”。
可是“虫”默不作声——他原本呆的地方空空荡荡,仿佛那个裹着黑氅,阴气森森的男子从未存在过。
杜铭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
即便没心没肺如他,现在也已经可以确定,自己这边已经受到了敌人的攻击。可是攻击来自哪里,攻击方式如何,攻击的后果究竟怎样,即便连续折损三人,他仍然一概不知。
“是谁?谁在背后捣鬼?”杜铭大喝道,“他妈的,花浓少了一根汗毛,老子把你剁成一块块的!”
“嗖”的一声,他放出十三道魂精,又横起断岳刀,严阵以待,那棵孤零零的枫树透着十分的古怪,杜铭慢慢后退,渐渐与它拉开了一点距离。
树后没有人,那道大沟里也没有古怪,杜铭的眼珠骨碌碌乱转,眼角的余光一扫,忽然发现了地上的一处异状。
杜铭猛地回头,立刻就看见了“虫”留下的那片黑虫——黑虫们不知何时,已经从李子牙分散的脚印上撤下,重新聚拢回来,在“虫”消失的地方,拼出了两个大字:“向上”。
杜铭愣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向上看去。
上方,一半是湛蓝的天空,一半是火红的枫叶。
天空的那一半,万里无云,但那纯净的空宇中,隐约却有几个扭动的黑点,像是远远的飞蚊。杜铭的瞳孔收缩,再退后两步,彻底退出枫树的覆盖范围,仔细分辨,忽然认了出来。
“花花浓?”
那几个黑点,正是花浓、“虫”和李子牙。
杜铭又吓了天大的一跳:“你你们咋跑那么高去了?”
目测双方的距离,花浓只怕已距离地面百丈开外。她虽然能运用蝶舞之术御风飞行,可是居然会飞这么高,却也是杜铭从未见过的。至于其他两个从不会飞的男人,杜铭倒压根没放在心上。
“花浓!花浓!”
杜铭叫了两声,天上的花浓却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不及细想,环目四顾,却见四周一片平坦,只有眼前那棵枫树。
“花浓你等着老子啊!老子这就上来了!”
杜铭兴致勃勃,把断岳刀往背后一插,立刻就准备去爬树。虽然树只有几丈高,但爬到顶上,毕竟也能离花浓近点不是?
杜铭来到树下,朝手心吐了口唾沫,往树干上一扒——
一瞬间,他眼前的景物突然剧烈一震!
枫树猛地往地下钻去,嶙峋的树干在他眼前拉出一道黑光。头顶的一股天风如山洪倾泻,重重冲下,又沉又硬,压得他周身骨骼咔咔作响。杜铭的一双眼睛几欲脱眶而出,忽然间将牙关一咬,发出一声大喝。
——他猛地停在了空中!
眼前一片血红,乃是如血枫叶,十三道魂精在杜铭反应过来之前,便已凭着本能尽数张开双手,死死缠住了红枫的枝干。
十三道魂精被拉得又细又长,几乎快从他的身上被硬撕出去,不由纷纷惨叫。
“大个子,怎么回事!”
“你太沉了不是,你太轻了”
“快下来,我们要撑不住了!”
“三爷爷,你好苗条!”
不知为什么,杜铭身上不住地涌起向上的浮力,一个明明魁伟沉重的身子竟然连落回地面都不可能。魂精如同细细的青绳,杜铭被十三道青绳绑着,高高地飘在枫树的树冠中,勉强被青魂拽住,像一个被石块绑着沉在水里的猪尿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