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无双很欣赏杜凉夜,但她在天下无双阁并不受欢迎。一是曲澜师傅痛恨满人,而杜凉夜的父亲却做了清朝的官员。二来,天下无双阁的几位宗主都或多或少有些乖僻。
然而,她这个人是从来也不知道看人脸色的,高兴来的时候照旧来,有时候甚至要把无双赶出西江月,鸠占鹊巢的住上个十来天。有时忽然莫名其妙的失踪三五个月也是常事,谁也找不到她,谁也不知道她干嘛去了。
每一个试图接近天下无双阁的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调查。负责情报的江瑟瑟当然也曾经调查过杜凉夜,但是她没有收获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杜凉夜的每天就是吃喝玩乐,领着两个俊秀小厮上街闲逛,五花八门都懂,三教九流都交。
所以,他们对杜凉夜怀有敌意的同时,也怀有一丝好奇。
慕容秋水当然也很好奇,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偷偷地跟踪她。他看见十七岁的杜凉夜穿一袭雪白衣袍,在一排守城士兵的目光下,优雅地走过隆冬深夜的洛阳城头,夜风吹起她那身宽大的飘逸的长袍,宛如一朵摇摇欲坠的白色牡丹。
他还看见杜凉夜□着身体投入月光下的洛河,似一尾姿态灵活优美的鱼。
时至今日,当慕容秋水回忆起那段往事,他猛然发觉:自己判断一个女人是否美丽妖娆,是以其是否像杜凉夜为标准的。
尽管杜凉夜的很多行为,他都感到不能理解。
就像这一刻,他不明白,她何以忽然独自撑船渡过茫茫河水,去到烟波渺渺的彼岸。在他所处的位置上,看不到杜凉夜的乌篷船穿进芦苇丛时,水底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
那人动作敏捷的翻身进了船舱。
杜凉夜自然是看见了,却恍如未见。她微微仰着头,将目光投射在远处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兀自撑船在河水中缓缓地走,只听见河水一阵哗啦啦的响。
静默有顷,船舱里的人说话了,声音颇为苍老。
“有消息说,凤凰参与了这次行动,并且人已经进了洛阳城。”
“知道了。”
“我们是否应该调整计划?”
“不用!”
“那么你准备怎么做?”那人显得有些疑惑,但态度很恭敬。
“按兵不动。”
“离重阳节只有两天了。”那人加重语气。
“是啊!”
杜凉夜说着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清亮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惆怅的表情,仿佛在追忆什么。这种心不在焉的口吻使对方感到惊讶,他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当乌篷船穿出芦苇丛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不见了。
杜凉夜扔下船桨,伸手摸了摸蓬上挂着的红色同心结,淡若轻烟般的一笑,然后转身上岸,在半青不黄的衰草丛中走了几步,忽然有个人跳起来抱住她的腿,嘴里嚷道:“小夜夜,总算逮到你了。”
杜凉夜微微一惊,但立刻恢复了平静,漆黑的眸中掠过一丝杀气。
脚下的人丝毫不曾觉察,他紧紧抱着杜凉夜的双腿,将头脸贴着她的膝盖,嘟嚷着:“小夜夜,你真没良心,这一走就是三年,回来了也不找我玩,你真没良心,呜呜呜呜呜”
他居然真的哭了起来。
杜凉夜的嘴角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她弯腰执起他的手,柔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就站在你面前嘛,快别闹了。”
他充耳不闻,兀自哭声不绝。
杜凉夜无奈,只得拖长嗓音,慢慢说道:“听说河边的草地里有蛇”
她话没说话,地上的人就窜了起来,像个八爪鱼一样紧紧缠在她的身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骨碌碌的乱转:“蛇,蛇在哪里?小夜夜,你骗人!”
杜凉夜认命般地阖上眼。
少顷,她睁开眼,映眸便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两只黝黑明亮的眸子堪比夏夜朗星,浓密的睫毛经过泪水的滋润越发显得密而长,漂亮得就像画里观音娘娘座下的的善财童子。他大概在草丛里睡了不短的时间了,发髻已然散乱,头上尽沾着白色的苇絮和枯草,身上的衣服却华丽得惊人,风骚入骨,仿佛把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穿在了身上。
普天之下,敢随随便便跳到杜凉夜身上,并且让她毫无办法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天下无双阁的阁主——天下无双。
这是一个响彻江湖、闻达天下的名字。人们对这个名字有着敬畏、崇拜、羡慕、嫉妒等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可是,他们再也料不到这个名字的主人不过是个孩子,一个任性之极的孩子。
尽管他已经满十八岁了。
可是他的性子却依旧跟三年前一样,丝毫没有长进,他像只癞皮狗一样赖在杜凉夜的身上,讨价还价的要求她帮自己梳头,否则就不下来。
杜凉夜只得答应他。
他又得寸进尺的要求一件漂亮衣服。
杜凉夜也只得答应他。
他还想说什么,立刻被杜凉夜狠狠赏了一记耳光。
“还没完没了你!”
“你打人?”
他叫起来,凝脂般的脸上五个清晰红指印,看那表情似乎要哭了,但在杜凉夜凌厉的目光,终于破涕为笑。
这一笑,宛如大地回春,冰雪消融。
杜凉夜的心立刻就柔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