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静缘有些伤心道:“阁主之位也就罢了,可他眼见着心爱的女人嫁给了自己的弟弟,也无动于衷么?”
甄裕叹气道:“杨骋回到剑阁时,杨骁与景羽梦已行过大礼,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杨骋毫发无损地回来,也已经无力回天。”
夏静缘感伤道:“世间最哀痛的事,莫过于此。”
甄裕叹气道:“是啊,眼看着心爱之人与他人厮守,这份痛苦岂是常人所能承受?若换成我,只怕早已远走天涯,相忘于江湖了。”
夏静缘和甄裕一个唉声,一个叹气。华玄却是疑窦丛生,脑中思索开来:杨骋究竟是受何人偷袭?他明明已死,为何能复活出现?杨骁身为阁主,又为何自甘堕落?阁老明知杨骁如此不堪重用,为何仍要扶持他做阁主?这兄弟二人,与那景羽梦究竟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剑阁之中,又是否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三人各怀思绪,不禁陷入沉默。不知过了多久,突闻屋外传来铮铮剑鸣之声。夏静缘走到窗边,推窗望去,只见远处宵练阁前一块空地上,十几名蓝衣弟子正在练剑,齐整划一,剑花错落,虽然相隔太远,瞧不清具体的剑招,但仅凭那一抹抹如水银泻地、花雨缤纷的剑光,便给人虚实相生,变幻莫测之感。
夏静缘不禁赞道:“好有神采的剑法!”
甄裕也走到窗边道:“这便是闻名天下的剑阁峥嵘剑法。剑阁招人弟子,初始五年与一般门派无异,从基本的剑法和内功开始练习。等到有了一定底蕴,便依据每人所长,分别晋升到三阁之中攻研。擅长人剑合一者人含光阁,精于内功者入承影阁,贯通剑招者入宵练阁。这些蓝衣弟子,便是在宵练阁钻研剑招的高手。剑阁并不强求弟子成为全才,但终究也有天赋过人、触类旁通的弟子,能够将人剑合一、剑气和剑招这三者融会贯通,臻人化境。据我师父说,这样的天才弟子,百年来剑阁之中只出过两人,一人是四十年前的曲北芒,另一人便是断臂前的杨骋。”
夏静缘叹气道:“两个天才,都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天妒英才啊。”她似乎是意识到不该偷瞧别派剑法,便要将窗子关上,这时突见远处的剑光停顿下来,弟子们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南方眺望,不多时便见一男一女走到宵练阁前。男子魁梧,着熟罗长袍;女子娇小,穿古铜缎子袄裙,两人手牵着手,俨然是一对情侣。
那些蓝衣弟子们登时叫嚷起来:“敖师兄,你用了什么法子,把未来师嫂请过来啦?”“这次回来,定是成亲的吧,正好再办一桩喜事,把剑阁这个月来的晦气冲一冲!”“你们瞧,未来师嫂的脸都红了!”众人不断说笑,笑声隔着老远传进窗里来。
夏静缘笑道:“这剑阁还真不拘礼,师兄师嫂都能开得起玩笑。”转首看向甄裕,顿时一愣,不解道,“阿裕,你怎么了?”华玄也向甄裕瞧去,只见他双目瞪大,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对男女,左手拳头紧紧握着拳头,一根红线从指缝中露出,也不知他手中抓着什么东西。
只见远处的男子已经携起那女子的手走向东边,慢慢消失在三人视野中。华玄和夏静缘面面相觑,也不知甄裕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反应。华玄走到甄裕身边,正要开口问他,突见甄裕一咬牙,竟然冲出了门,朝着那对男女消失的路径追了过去。
夏静缘喊道:“阿裕,你这是怎么了?”说着她也跑了出去,追出四五步才发现自己脚上光光,又慌忙回来穿上靴子,才和华玄向甄裕追去。
可等到两人奔到宵练阁东,早已不见了甄裕的身影。华玄想到那男女说要去辟邪堂,当即又朝着辟邪堂的方向而去,待到达堂口,询问在附近值守的弟子,他们都说没见过那对男女和甄裕。
华玄和夏静缘好不奇怪,华玄的目光却落到了辟邪堂外的石像上。石像一左一右,乃是对称的,都是一匹硕大的黑马形状,马首前额上生出一角,呈跪坐之姿,但是只有前后两条腿,背上还长着一只巨大的翅膀,不过双足无法奔驰,单翅难以飞翔,遂显得十分怪异。
夏静缘好奇道:“这是什么怪东西啊?”
华玄仔细地凝视一阵,脸色微变,喃喃道:“莫非这是”
夏静缘脱口道:“哦,我知道了,这是辟邪堂,这两只定是辟邪兽,可它的模样,怎么与我从前见到的不同啊?”
华玄摇头道:“这不是辟邪,而是一种图腾。马的名字我倒还记得,它叫做玄骓,又名无双。”
夏静缘不解道:“无双?”
华玄凝视着怪马石雕道:“对,无双。传说这种马只有雄性,繁衍不用交配,当它死亡时,下一代便会破肚而出,父亡子诞,一胎单传。但你也瞧见了,这玄骓只有两条腿、一扇翅,既不能跑又不能飞,只能俯卧在地。”
夏静缘唧匝嘴道:“那岂不是挺可怜的?”
华玄道:“但也有极其罕见的情况,那便是一胎生出了两匹玄骓,这兄弟二马若能并肩协力,两腿变作四足,单翅变成双翼,不仅奔驰如风,还能翱翔天地,追云逐电,无往不利。”
夏静缘听得目瞪口呆,看了看两座石像,又向高空仰望,仿佛在她眼前,这两匹玄骓已经缓缓站起,合二为一,奋蹄扬翅,直上苍穹。华玄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在锦绣谷那片深林中见过的黑色大马:
“不愧不愧是钩赜派的弟子啊,一眼就就瞧出了来历。”玄骓石像之后,突然传出了一个古怪的声音。
夏静缘“啊”了一声,吓了一跳,绕到石像背后,吃惊道:“是你!”
华玄走过去一瞧,也是颇感诧异。原来这石像后软绵绵地靠着一个人,醉态未消,正是剑阁阁主杨骁。
夏静缘问道:“杨阁主,你怎么还在这儿?”
杨骁并不理会她,只眯着眼睛,打量着钩赜派弟子:“不过你最后说错了,此马既然既然名叫无双,便注定了它形单影只,不可能有兄弟,即便它永远不能跑不能飞,也也不愿终生依托于别人。宁愿孤独死,不可不可偕伴生。”
杨骁说的仍是醉话,华玄却觉得似乎另有深意,他蹲下身子,凝视杨骁双眸。
便在这时,突闻东南方传来铿铿的铁器相交之声。华玄和夏静缘脸色一变,顾不得杨骁,循声追赶过去。跑出一百多丈远,只见一片马尾松林中,两个人影骤分骤合,剑气纵横,激得四周松针不住坠落。
夏静缘大声道:“阿裕!”华玄定睛细审,果然发现斗剑两人其一正是甄裕,另一人则是方才见过的那个魁梧男子,他大约三十岁年纪,方正脸庞,眉目间英悍之气毕露。那位穿古铜缎子袄裙的女子也站在不远处。左手撑着松树,一动不动,容貌和神情却被树阴遮住了。
魁梧男子手中剑法依稀便是方才那些蓝衣弟子所使,轻灵连绵,变化多端。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套剑法在魁梧男子手底下更显出一股不凡之气,剑招瞧来已是极致的变化,可他偏偏就能再生奇变,仿佛奇峰之顶又长出一截尖峰,令人防不胜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