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坐下,司马岱才放下心来,一口饮尽杯中酒,怅然道:“你说得很对,我就是没胆量和爹爹、大伯去争,若是我有点担当,白小姐也不至于去投河。”
在旁听了半晌,心中柔肠百转,白盈玉终还是体谅了司马岱的为难之处,心中释然,便出言劝道:“司马公子,你也是身不由己,那位小姐魂魄有知,想必会明白,不会怨你的。”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旁边孟离似乎微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只是听得并不真切,待转头看向他,却又看不出任何端倪。她便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你真觉得她不会怨我?”司马岱期盼地望着她。
她只得含笑点点头:“我想,她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司马岱呆气又发,追着她问。
“我”
没料到他这般穷追猛打,白盈玉倒不知该如何回答,幸好祁无刀笑着劝阻道:“阿猫姑娘好心安慰你,你莫吓着她。表哥,你若心中不安,去庙里请和尚做场法事,超度亡魂,也是功德一件。”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司马岱说风就是雨,抬脚就要走,被祁无刀拦住:“急什么,天都黑了,明日再去不迟。再说,还得托人先去与庙中住持约好时日,你当你一去,和尚就得念经啊。”
“这么麻烦,那无刀”
他刚一开口,祁无刀就应了下来:“明日,我就先派人替你约好时日,连银子都替你先付着。”
司马岱喜道:“多谢表妹。”
孟离饮了口酒,道:“司马公子这般费周折,也算是多情之人了。”
这话他平平而叙,司马岱自然以为他是在赞赏自己,忙连连摆手,说了一堆不敢当之类的话。只是这话听在白盈玉耳中,倒觉得他是在对自己说话,而她怎么听都觉得孟离是在说反话。
李栩探头过来,朝白盈玉低低道:“要不我劝这小子算了吧?超度亡魂对你可不太吉利啊。”
“他求个心安罢了,且由得他吧。”白盈玉低低道。
才说罢,她似乎又听见孟离冷哼,回头看他,只见他正漠然饮酒,并无丝毫异常。难道又是自己听错了?白盈玉收回目光,疑惑地微垂了头继续吃菜。
见众人皆劝,司马岱一时也不好再悲痛下去,遂收敛了伤心之情,又吃了几筷子菜,问起祁老爷子近况,絮絮说了些闲话。
祁无刀本是安排了司马岱住别处,可司马岱历来是在东篱苑住惯了的,此时又听说孟离李栩等人也都住东篱苑,更是不愿换住处。
“我平日关在家中,无人说话,难得有此机会,我当然要和孟大侠、李大侠住在一块,大家一起也热闹些。”司马岱说道。
他毕竟是祁家的亲戚,东篱苑的正客,孟离等人再不喜热闹也不能说个“不”字。见他热络得很,祁无刀也无法,只得还是让他仍住在东篱苑。好在东篱苑可住之处甚多,便将他安排在距离孟离等人不远的院落里。
众人各怀心思,吃罢散席。早已有丫环提着灯笼候在外间,等着为他们提灯领路。
李栩本想扶着孟离,却见白盈玉已经走在二哥身旁,遂落后一步,正好与司马岱同行。见他蔫头耷脑的,李栩自来熟地往司马岱肩膀上一搭,热心安慰道:“别想了,人死不能复生,没准她现下过得比当大小姐的时候还好,你就不必自寻烦恼了。”
走在前面的白盈玉听见这话,心下好笑,细细思量来,现下虽然吃穿用度不比从前,可心境却是大不相同,若说比当大小姐的时候还好,倒也不算是假话。
正走到回廊转弯的台阶处,孟离似乎分了神,未曾细听领路丫环的脚步声,被台阶绊了一下,白盈玉连忙伸手扶住他。
“当心,还有一级台阶。”她轻声道。
他未吭声,就任她扶着,便是上了台阶之后也未甩开。
白盈玉便一直将他扶着送回房内,想着他毕竟双目不便,又替他将被衾铺好,孟离也未拦着。见他并未与自己见外,她心中欢喜了许多。
待铺好后,她朝孟离笑道:“孟二哥,你早些歇着”
“我还不困。”孟离道,“你若也不困的话,坐下与我说一会儿话吧。”
不明白孟离有何事,白盈玉依言在桌旁坐下,看着孟离的侧脸在烛光下,双目深得不见底:“孟二哥,可是心中有事?”
“没事那位司马公子,你不必理会他。”他淡淡道。
白盈玉以为他是怕司马岱勾起她从前的伤心事,微笑道:“我明白,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我只当是头回认得他。再说,他也是身不由己,我也不会怨他。”
闻言,孟离“哼”了一声:“你倒还真是好性子。”
被他这么一哼,白盈玉倒是给弄糊涂了,难道他觉得自己应该记仇?
“算了,我困了。”他语气中带了些恼意,起身赶人,“你也回去歇着吧?”
“哦。”白盈玉一头雾水,也不知这三两句话间,到底是哪一句得罪了他,只得应了,替他掩好门出来。
这夜,孟离睡得并不好。
第二章
为免再碰见唐蕾,次日岳恒索性带他们出庄去逛。天工山庄旁边山上有座庙,虽然不大,却是初唐时建造的,有些年头了。岳恒带着他们到庙里头逛了半日,午时顺便在庙里用了斋饭,下山后在山脚下小镇上的茶楼坐下歇息。
此时仅有他们师兄弟几人,李栩便向岳恒说起白盈玉的真实来历,弄得岳恒也是一惊。
“难怪昨晚”他恍然大悟,“难怪你会那般劝司马公子。”
孟离心里也有些疑惑:“姑苏与洛阳相隔甚远,你爹当初怎么会给你说这门亲?”
“我爹与司马扬是故交,一直都有往来”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孟离一愣,惊道:“谁?”
“司马扬,就是司马公子的爹爹。”白盈玉解释道。
孟离眉头紧锁,转向岳恒:“大哥,司马扬在二十年前,可是顺德城都督府内的副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听无刀说过,她二舅舅以前是带兵的。”岳恒见孟离面色不对,关切问道,“怎么了?”
李栩在旁,长叹口气,认真无比道:“二哥,我看这是天意。”
“究竟怎么回事?”岳恒听得糊涂。
一壶清茶,由热至冷,孟离把父亲当年遭遇的始末都讲了出来。
白盈玉还是头遭听说孟离的家事,有些呆住。
孟离对白盈玉道:“司马扬是副将,与你爹又是故交,我想你爹极有可能也是都督府里的人。”
“我爹?”白盈玉呆了呆,“可我从未听我爹爹提过。”
“二哥,这有何难,咱们只要找到司马扬一问,不就知道阿猫爹爹当年究竟是不是都督府里的人了么?”李栩轻松地道,同时招手让店小二来换过热茶。
孟离沉默一瞬,却摇了摇头:“不必了,当年之事卫老伯一再叮嘱我不要再查下去,我也不想拂他老人家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