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唐蕾听了那悼词,正值悲戚之时,又听见孟离冷嘲热讽,毕竟是女儿家,顿时气得落下泪来,“我知道你自然是笑的那个,可是、可是若是你死了,我却是会伤心。”
“不敢当,受不起。”他根本不为所动。
白盈玉轻轻拉了拉孟离的衣袖,低低劝道:“她已经哭了。”言下之意,让他莫再与她争执,退一步才是。
孟离如何会听不出来,却无半分怜惜,冷然道:“这倒稀奇了,泪为肝液所化,她怎么会有眼泪。”
白盈玉哑然。
唐蕾气得嘴唇微微颤抖:“你说我没有心肝?”
孟离冷笑不答,拂袖而去,李栩忙跟上,岳恒匆匆朝司马岱施礼告辞后也追上他们。
白盈玉本也想走,可见唐蕾委屈至极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心,犹豫了片刻就在这片刻之间,唐蕾抬眼看了看孟离远去的背影,再也按捺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唐姑娘”白盈玉与司马岱皆想劝她,却又不知她与孟离之间究竟有何过节,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处劝慰起。
“大笨蛋臭瞎子”唐蕾边呜咽着边骂着,“臭瞎子、死瞎子你不知好歹”
白盈玉取出绢帕递给她,想让她擦眼泪。唐蕾抽泣着抬头看她,气冲冲道:“干什么!你不是怕我会下毒么?又来扮什么好人。”
白盈玉只得讪讪地缩回手,道:“早间是我不好,误会了姑娘。不过,姑娘朝孟二哥掷石头,也确是不大好。”
“他功夫那么好,怎么会被我砸到?”唐蕾理直气壮,片刻后又萎靡不振,垂头低低道,“我若不那样,他又怎么会理我。”
白盈玉哑然,她现下才算明白了唐蕾的心思。
司马岱却不懂这女儿家的心事,冒冒失失地问道:“你们两家不是故交么?怎么他对你倒像是仇人一般?”
唐蕾用袖子抹了抹泪,吸吸鼻子,才道:“早年间出了点事,我他就一直记恨我到现在。”
“是什么事?”白盈玉与司马岱同时问道,心中皆好奇得很。尤其是白盈玉,她知道孟离虽然性情孤僻,却并非不通情理之人,对唐蕾屡次无故出言相讥,想来定是有心结。
问到这事,唐蕾却又不语了,只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狠狠地咬着嘴唇。
司马岱想了想,自告奋勇道:“姑娘但说无妨,若是有什么误会,我去替姑娘说和,孟兄是江湖上的大侠。想来不至于这么小气,定会与姑娘冰释前嫌的。”
“没用的。”唐蕾闷闷道,“谁说也没用。”
司马岱丝毫不气馁:“姑娘若觉得我的面子不够,我可以让我表妹去替你说合。她如今主掌天工山庄,任凭是谁,我想都须得卖她三分薄面。”
唐蕾愣了下,抬头问道:“真的?他肯听她说话?”
司马岱点头,胸有成竹道:“我想应当会的。”
旁边,白盈玉却暗自摇头,心道:孟二哥那般性情,只怕是未必肯听,却不知究竟是何事让他如此气恼唐蕾。
被司马岱诚恳所感,唐蕾似乎也有了点期盼:“他若当真肯原谅我,我一定重重谢你。将来若有人得罪了你,我去替你出头,别的不敢说,光是‘唐门’二字就少有人敢惹。”
“我没仇家,也从不与人结仇,不必不必。”司马岱忙道,“姑娘还是先告诉我,你与孟大侠之间究竟有何误会吧。”
提起这事,唐蕾又有些蔫,闷头沉默半晌,才含糊不清地道:“我把双目了。”
“嗯?”司马岱没听清。
唐蕾无奈,只得略略提高声音,复说了一遍:“我把他双目弄瞎了。”
这是今夜白盈玉第三次哑然无语,可这次她却是真真正正被惊着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怎么也想不到,孟离的双目竟然是被唐蕾毒瞎的!
司马岱同样瞠目结舌,他没料到会是如此严重的事情。
“你、你为何要弄瞎他的双目?”白盈玉已经难以掩饰声音中的愤怒。
“意外,真的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唐蕾加倍地委屈起来。
“我记得孟二哥说过,他的双目是在七岁那年被人毒瞎的,你你怎么那么狠毒,他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原本对唐蕾的同情荡然无存,她只觉得孟离对唐蕾还算客气了。
司马岱在旁,疑惑地问道:“孟大侠七岁的时候,唐姑娘,那时候你多大?”
“四岁。”唐蕾蔫蔫地道。
“四岁!四岁你就懂得下毒害人了?”
“就是因为太小嘛那时还没人教我怎么用毒,我怎么知道那毒粉撒上去眼睛会瞎,还以为洗洗就行了。”
“你年纪小也不能胡闹!那可是眼睛,孟二哥这辈子都看不见了!”纵然知道她当时年纪尚幼,可白盈玉还是无法谅解。
唐蕾扁扁嘴,气恼道:“那你让我怎么办?就算我把眼睛挖出来,也没法让他双目复明啊。再说,我也向他赔过不是了,爹爹还罚我在家关了足足半年。”
“你”白盈玉直摇头,“便是将你关上十年,那又有何用?”她心中替孟离难受,不愿多言,朝两人草草施了一礼,便快步离去。
“白宝震有意陷害他?”
“嗯,按欧阳坚所说,白宝震是故意将他加在名册之中,而所记载的银两物件皆是白宝震历年来为他贺寿所赠之物。偏偏白宝震从不写礼单,根本无从查起。”
孟离陷入一阵茫然中:白宝震并不明当年真相,也许他只知道是欧阳坚呈上足以害死爹爹的证据,所以此事是他故意为之,只为了要替爹爹报仇?
可惜死者已矣,这一切都再也无从得知
“都督之事,我再三奏请过圣上”易尚文深叹口气,无奈地道,“当初下令处斩都督的是先皇,若替都督正名,岂不是说先皇误杀好人?故而圣上也是万般无奈。”
孟离冷哼一声,仁宗并没有为爹爹正名,他只关心自己的江山稳不稳:“爹爹并不是为了他赵家江山,何须他来正名。爹爹求仁得仁,他人明不明白,他又怎会在意。”
“不错,以都督的为人确实不会在意。但你是都督之子,所以我不远千里而来,便是要告诉你当年的真相。别人都可以误会他,但是你不可以。”
孟离静默,之前听别人说起的爹爹的种种复从脑中闪过--穿过血污,他的脸俊逸依旧,从容依旧,双目柔和悠然,望着天际层云,径自出神
爹爹,你求仁得仁。
那一刻,你想的可是娘和我?
孟离心头一痛,艰难启齿道:“先生,我娘可知道当年的这些事?”
“这个”易尚文为难地摇头,“我也不知道都督是否曾经告诉她。”
孟离黯然,缓缓起身走了出去。门外月光皎洁,柔和地洒落在他身上。
望着这清俊瘦削且似曾相识的背影,易尚文与司马扬对视一眼,心下皆是一阵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