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场景变了,山脚的茅屋,门前小桥流水,成片的梅林那景色似乎正是如今这屋子所处之地。
女子依旧明媚娇憨,或在溪边濯足,或在门口支颐而坐,或是两人在梅树下对饮,树下落梅如雪乱,覆了女子满身的清香那些从未有过的场景,他却画得十分生动鲜活,仿佛真有这个女子在此居住生活。
这漫长的十年,他就是这样度过的?回忆着过往,憧憬着两人共居的生活?沈眉君眼角温热,泪水不期然地掉落。
画面上春夏秋冬景色交替,女子的容颜渐渐添了几分成熟韵致,画卷中甚至出现了小孩子,嬉戏在她左右。
一卷卷缓缓展开,看完后再收起,沈眉君抿嘴立在案前,心里沉沉的。
最后一幅画还未完成,画上是红梅绽放的场景,男女依偎在梅下,旁边摆着盆花,正是那盆子夜优昙。花盆中只有枝干绿叶,花朵并未画出,女子的容颜也还空着未画——也许事隔十年,谢云扬已无法想象她在看到花开时会是如何欢欣的模样。
沈眉君摩挲着画卷,美目中蕴满泪水,面纱被打湿后紧贴在脸颊上。她定定站着,蓦然听到身后一声迟疑的轻唤——
“眉君?”
呼吸有片刻的停滞,她转过身,就见谢云扬不知何时到了洞里,隔着两丈的距离,正将她望着。她心中暖热,伸手揭下面纱,应道:“云郎。”
谢云扬似是不敢置信,小心翼翼地上前两步,像是怕惊了好梦。十年风霜后,眼前美妇的容颜与记忆中青涩的脸迥异,但依旧能辨认出旧时模样,他颤巍巍地抬手,呓语般低喃:“眉君你还活着?”
错位的十年后,该怎样面对昔日的伴侣?沈眉君看着眼前消瘦的男子,刹那间无数回忆与悲酸涌来,话到嘴边却只有简短的一句:“嗯,我还活着,云郎。”
像是依旧不敢相信,谢云扬半僵的手臂动了动,抬起手想要去触摸。
可是之前那么多次出现的幻影,每每在他将触未触之际,眉君便会消失不见。
这次依旧只是幻梦吗?
迟疑着不敢再动,他紧紧盯着沈眉君,唯恐相逢是梦中。
沈眉君抬步,缓缓走了过去,抓起他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低声重复:“我还活着。”
温热的触感传来,她的眸中尽是氤氲的湿气,掌心润润的,有什么濡热的东西蜿蜒着爬上手背,谢云扬的唇角动了动。是真的么?对面站着的女郎,真的是眉君?
她竟然还活着?
谢云扬小心地呼吸,尝试着挪动手掌。这样的场景,亦真亦幻。
许久,他才长长吁了口气,瘦削沧桑的脸上绽开笑意——十年刻骨相思,他终于再次触摸到她的体温。她还活着,真好。纵然这也意味着,他在这片墓地中度过的最美年华,不过错付。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岁月终究无情,世事终究沧桑。
他举起酒坛,对着画卷道了声“干杯!”
仰头,辛辣烈酒入喉,刺得昂藏男儿亦悄然弹泪。
此生,缘已尽,情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