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王眼睛放出光来:“小钧,你怎么做到的?”
许钧老老实实回答:“前面几次,我总怕被它咬住了。打开盖子的时候,十分心思有七分是在自己手上。这一次,我十分心思全用在它身上,它的一举一动,我看得清清楚楚,它不可能再咬住我了。”
老鹰王点点头:“嗯,那么,你再试一次。”
许钧依言而行,毫无纰漏。
“再试一次。”又是完美地捏住蛇颈。令人闻之色变的“双心无常”,简直成了这少年的玩物。
老鹰王这些天来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走出剑室叫来管家:“召集猎鹰门所有人,为许钧饯行!”
那管家还没转过身去,就听到许钧的另一个命令:“慢着!”
管家不知所措,望着祖孙二人。只听少年人对老年人淡淡地说:“爷爷,不必饯行了。你让老孙给我准备一包干粮、一袋清水、一匹快马,已经足够。”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但这平静的声音却让老鹰王又惊又喜,白胡子抖动了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听到孙子的嘱咐:“安心睡觉,我会回来的。”
三 挑战
毒门门主“笑无常”阎催忽然觉得有一点点儿不对。
这批红货,摆在厅里已经将近半月。这么一大批红货,他看了半个月,还没看够。金锭、珠宝、翡翠,沉甸甸的整整四大箱子。其中任何一箱,都足够一个百口之家三代人花销。
他想想都得意于自己的胆大。毒门这些年来销声匿迹,江湖之中,几乎已经忘了还有这个门派。阎催并不是不在乎名声是否响亮,他在等,等着做一件最大的事,一件定乾坤。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于他而言,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定名分。
他没有白等。他等来了一个最大的机会。威远镖局押送山西大钱庄四箱财宝将要经过的消息,让他知道机会来了。
他出手了,只带了两名手下。然后,满载而归,连威远镖局的骡车都没换。回到山门之后,阎催没有打开珠宝箱。他知道,这些东西未必一定就是自己的了。他还要等一个人。
第三天,那个人就来了。阎催早就盼着与这个人面对面交一次手。“鹰王许思放”,这五个字压得黑道上的朋友人人抬不起头来。阎催苦练了多年,修成了黑蜂针,就是要会一会许思放。
阎催依足了武林规矩。
“手上分晓对错,绝招便是道理”,就这么简单。
阎催告诉许思放:“提前告诉许大侠一声,在下已经练成了本门最高明的暗器黑蜂针。许大侠有没有对付的法子?”
许思放真是个实在人,回答得很认真:“此针无声无息,见血封喉,我已听威远镖局的人说过。可猎鹰门许思放不信邪,我相信我能破你的黑蜂针。”
他没能破得了。虽然阎催提前告诉他“我此针取你的眉心”,他还是没能挡得住。他死在了黑蜂针下。传说中不可战胜的鹰王拔出猎鹰门特有的短剑,却连一剑都没来得及刺出。眉心中针,黑遍全身。鹰王折羽,威名化尘。
“笑无常”阎催的名字却一夜间传遍江湖。
现在,阎催却觉得有一点点儿不对。半个月过去了,猎鹰门怎么还没有人来为许思放报仇?他派手下探听消息,猎鹰门的门匾还高高地挂着,并没有摘下来。难道还有人能撑起猎鹰门的门楣?他对猎鹰门的底细了如指掌,老鹰王许子涯已经老得出不了远门,许思放的独生子许钧还是个只有十七岁的少年,而且虎父犬子,不值一哂。那么还有谁,敢顶着那块门匾?猎鹰门,没有了鹰王,就不过是一群呆鸟。但那块牌子挂着,就说明还有人要来做猎鹰门要做的事。应该是两件事:讨货、报仇。或许这两件事,本身就是一样的。
应该是老鹰王许子涯!
阎催听过许多许子涯的事迹。其中大半是从二叔口中听说的。阎催年轻的时候,怕听这些事。等他成年以后,却多次找二叔专门问,问得很详细。包括当时他父亲阎追使用的什么暗器,许子涯用了怎样一招;当时的天气如何,什么时辰,有无风雨;甚至是两人穿着什么衣服,戴着什么帽子。
因为,他父亲阎追英年早逝。他没机会听父亲亲口说这些往事。他父亲阎追,当年死在了许子涯剑下,短剑穿心而过,一招致命。
二叔当时吓傻了,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是怎么样的一招。他只记得阎追只发出一枚蜈蚣刺,第二枚再也没机会发出。许子涯挡开蜈蚣刺,一剑刺出,父亲便被刺死。
此后的二十年,毒门再没有在江湖上做出任何一件事。直到新门主阎催练成了黑蜂针。
阎催哑然失笑。就算是老鹰王许子涯跟当年一样勇猛,也挡不住他阎催的黑蜂针。因为,黑蜂针不同于蜈蚣刺。无声无息,见血封喉!这八个字,便是毒门傲视江湖的金字招牌!
再等等,再等等。再过三天,要是猎鹰门许子涯不来,他阎催便上门去。他要亲手摘下猎鹰门的额匾,然后扔在地上,把它跺得粉碎。那祖孙两个,他自然也不放过。他要让猎鹰门这个在江湖上招摇了数十年的字号,彻彻底底地消失!
他看着这些珠宝,虽然没有看够,但已经看出不少毛病。比如这粒东珠不够圆,那枚猫儿眼成色不纯。他越看越欣慰。这些东西不光值钱,还让他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天下的东西,本来就没有一样是完美的。不够圆的东珠,一样让人眼迷心跳;不够纯的猫儿眼,一样让人魂不守舍。
同样的道理,一种并不完美的武功,一样让人胆战心惊、魂飞魄散。
何况,他的黑蜂针已臻于完美。
再耐心地等待三天吧。再等待三天,杀许思放就是十八天,加上去猎鹰门路上要用的三天,刚好是二十一天。能赶上给他烧个三七。
阎催想到他的灵前祭奠祭奠。以前的二十年间,倘若不是有许思放这么一座大山紧紧压着,他未必能练成毒门最高明的暗器黑蜂针。一枚小小的黑蜂针,藏着太多的秘密。如何选取材质,如何冶炼钢丝,如何制成胚胎,如何炮制药水,如何淬浸针体,只这些就要几百道工序。而有了这样的黑蜂针,不过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眼力、手力、心力修炼,才是最难的。阎催尝试着制作黑蜂针用了五年,而练成发针则用了整整十五年。最后五年时间,他熬得头发见白,终于悟到了“随心而动,心到针到”这八个字的真谛,达到“无声无息,见血封喉”之境。
他相信,天下再没有人能破得了黑蜂针。
所以他内心之中,其实很感谢许思放。许思放不单单用无形的压力迫使他刻苦练针,而且在中针倒地的那一刹那,将二十年的威名连本带息还给了毒门,还给了他“笑无常”阎催。
以至于阎催当时很清晰地感到这一天来得有点儿早了。二十年时间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