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横道:“不错,你不是飞贼,你是不入流的小毛贼。人家‘无影靴’许青流才是真正名动江湖的飞贼,比你厉害多了。”
崔重大叫:“那可未必!你把许青流找来和我比比轻功?”
燕横不再接话,满脸嘲意。崔重道:“姓燕的,这一路我好心请你吃酒,你不吃便罢,何必恶声恶气?”
燕横道:“我劝你晒黑了皮,以后行窃便不用再穿夜行衣,那也是好心。”
崔重愣了愣,忽然大笑起来,也不知是笑燕横还是自嘲。笑完他又说要与陈闲打赌,自称驻足半日再上路,却仍能比燕、陈二人先抵达蕲州。
陈闲乍闻有赌可打,双眸一亮,听完却沉思片刻,摇头不赌。
崔重再三催劝,陈闲道:“我平生与人赌斗上百次,没输过一回,只因我从来不打没把握的赌,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燕横走得烦闷,倒是颇想赌一场,道:“有把握的赌,赢了又有何意思?不愧是‘鬼赌’——胆小鬼!”陈闲道:“若在平时,赌便赌了,这趟有正事要做,何必徒损气力?”
燕横与崔重脸上一肃,不再多言。所谓“正事”,就是要去蕲州刺杀周玉安周大侠。武林中不少好手都与周玉安交情匪浅,但今秋周大侠南下蕲州是单人独剑,三人都觉得这实乃出手良机。
继续赶路,崔重东拉西扯,时又奔前蹿后、展露轻灵身法,眼见二人无动于衷,才沉静下来,忽生一念,对陈闲道:“我再与你打个赌,不耽误正事。”
“什么赌?”
“我赌咱们这次刺杀周玉安,定然难以成功。你敢不敢接赌?”
陈闲一怔,缓缓道:“有何不敢?你若输了,劳烦以后少牢骚几句。”
崔重与燕横面面相觑。此次刺杀实如螳臂当车,可谓九死一生,然而陈闲竟似很有把握。
崔重问:“那若我赢了呢?”
“蠢货。”燕横冷哼,“要是你赌赢了,咱们刺杀不成,绝难活命,那也不用说什么了。”
(四)
“看来倒是我赌赢了……”崔重暗自苦笑,忽被锐光刺痛了双目。
——周玉安持剑朝崔重走来,阳光照进簌玉楼,打到玉剑上折出,恰在崔重脸上落成一片亮斑。
“弄什么鬼!”燕横霍然站起。堂中静下去,随即响起纷乱低语。有些来客瞧出异样,快步出门离去。崔重也赶忙站起,手心冒汗,却见身旁的陈闲端坐不动,头微抬,似是在看楼上的薛方晴。
崔重心里骂了声娘,一时错愕。
“仁兄——”周玉安打个招呼,伸手拍向崔重肩头。崔重大骇,怪叫着急退一步。
“仁兄不必惊慌。”周玉安拍了个空,语声歉疚道,“周某有些私事要处置,必不会伤及无辜。两位请宽坐。”又冲燕横微笑颔首。
崔重还没回过神来,周玉安已从三人桌旁经过,走向堂中角落。
陈闲给燕横续满了茶,随口道:“坐了吧,大惊小怪。” 燕横“哼”了一声,坐下端起茶碗仰脖灌尽。崔重喉结一颤,也坐下,转头去看周玉安。
周大侠走到角落一桌前停步。那桌坐了两个书生,见周玉安来了,赶忙站起。
“幸会。”周玉安抱拳道,“请教两位尊名?”
两人战战兢兢答了。周玉安见他俩神情畏缩、目光晦暗,实不像武林高手,可堂中那股清奇的杀意却分明是在此处最浓。
周玉安心中转念,目光落向木桌。
桌上有一截树枝,色泽灰暗,似萎败已久。
“嗯,是梨枝,了不起。”他拈起枯枝端详片刻,问两书生,“谁放在桌上的?”
那两人却似刚察觉桌上多了一截枝条,都茫然摇头。周玉安又问楼里伙计,竟无一人知晓桌上梨枝从何而来。
陈闲望向周玉安手中的枯枝,初时未觉有异,又看了两眼,顿时微恍,胸中莫名涌起一阵空寥,仿佛昏昏一场酣眠,醒时不辨时辰,推开门骤见雪满庭院。
陈闲眨了眨眼,暗觉惊奇。
“看来那人已不在此间,空留一抹杀机。”周玉安随手丢下枯枝,叹道,“倒是周某多虑了。”
薛方晴手指轻抖,琵琶弦颤出一声清鸣。众人都看向楼上。
“你们男人呀,只知道打打杀杀。”她离座而起,幽声嗔怨,“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就不能谈些悦耳的话儿么?”
“姑娘所言极是,周某失礼了。”周玉安展眉一笑,对薛方晴躬身拱手,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周公子客气了。”薛方晴欠身还礼,来回轻踱几步,身姿妖娆,又道,“有劳诸位久候,小女子这便要出句了。”
楼下诸客本被这突来的变故搅得莫明其妙,闻言心神一振。
薛方晴红袖微招,伙计们在楼上悬出几幅她自制的诗联。不多时,来客们便各自对出下联。周玉安脸上笑意淡泊,也说了自己所对之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