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雪藤(6)

 
吹雪藤(6)
2016-07-26 17:40:41 /故事大全

燕横等人听后皆喜,筹谋起来,都担忧周玉安内功可怖,竟能化解蛊毒。但刺杀之事本也难成,只有一试。

终于计议停当,几人心胸都是一舒。崔重却忽然道:“咱们都是不入流的角色,本不值什么,那也罢了。但云先生昔年可是正道武林中大有身份之人,咱们下毒暗算周玉安,即便成了,恐怕也有损云家声名。”

陈闲闻言皱眉,认为既要刺杀,便不该计较这些枝节。但薛方晴却说崔重言之有理,若一味暗算,恩公泉下有知定会不喜。两人争论起来,燕横也是犹豫不决。

四人又商议了半晌,最后陈闲缓缓道:“咱们都是不成器的人,自己武功不济,那又有什么好法子?可是恩义不能不报,等到那天,咱们便把解药下在我这葫芦里,径直请周玉安来喝。他若肯喝,咱们认命便是。”

四人相互对望,默然片刻,陆续都点了点头。

(八)

簌玉楼里,周玉安微弱一笑:“你们处心积虑,终于得手,只可惜周某……”

“你可惜个屁,”燕横弯腰拾起断刀,“你当假大侠还当上瘾了。”

“不当大侠,莫非当一辈子管家么?云寒川死了,有他的长子云陌萧继任家主,我还得继续伺候云家,到何时才能轮到我出人头地?”周玉安眼神有些涣散,低声呢喃着,“你以为大侠是好当的?我不是假大侠,你知道我在北地行过多少义举、做过多少善事?光是三年前山东闹响马时我便救过不下百人……”

周玉安自顾自地细数一件又一件他曾做过的好事。崔重听也不听,把那柄玉剑收入怀中,满脸兴奋地在周玉安身边走来跳去,忽又弯腰去翻周玉安衣襟。

周玉安一怔:“你做什么?”

崔重道:“我看看你身上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周玉安苦笑:“我是大侠,哪有多少银钱?想当初……”说着又继续叨念平生侠迹。

“少啰嗦!”燕横粗声打断,“对了,我一进门便瞧你愁眉苦脸的,你是在愁什么?”

周玉安叹道:“我是为淮河水患忧心。我此番南下蕲州,为的正是面见蕲州仁刀张济,请他助我联络江南富商,筹银赈灾。唉,民生疾苦,岂有一日敢忘?”

燕横听他说得真诚,一时倒接不下去了。

“一旦做了坏人,就永远没办法原谅自己了。”陈闲出语突兀,听得薛方晴蹙眉转头,却见他面无表情地走近周玉安。

陈闲低头与周玉安对视着,不疾不徐道:“我们四个都犯过丢人的错,都做过后悔的事,自知不算好人。可是你,你害死云家那么多人,造了那么大的恶,怎么就能原谅自己,若无其事地行侠仗义呢?”

说到这里,陈闲轻叹:“你可真是个大恶人哪。”

周玉安无言良久,黯然道:“事已至此,也不必多言了。”

“那可不行。”陈闲摇了摇头,“咱们刚才打赌,说好输的人须认错。”

周玉安一愣,不自禁看向四人。

陈闲受伤最轻,但他起先凝神弹射骰子,后又时时留意战局变化,耗费的心力却是最多,此刻脸色苍白如纸;薛方晴拼着腕骨的伤高举琵琶砸中周玉安后脑,这会儿手腕肿胀,痛得眼睛通红;崔重屁股中了玉剑才刚拔出,鲜血早已染红腿上衣衫,正龇牙咧嘴地包扎伤口;燕横内外伤势最重,但神情如常,整个人如一块生铁。

周玉安打量他们片刻,回忆方才那番剧斗,终于叹道:“……是我错了。”

(九)

四人不再理会气息奄奄的周玉安,简单料理了伤势;算着中蛊的宾客即要苏醒,正打算离去,簌玉楼里忽然闯入数人。

为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见周玉安浑身血污地躺着,大惊失色,当即拔刀叫道:“周兄,这是怎么回事?”

薛方晴神色异样地看了一眼那男子,轻声告诉陈闲三人:“他便是‘仁刀’张济。”

张济在蕲州颇有威望,在武林中名头也不算低,眼见周玉安已是重伤难活,吼道:“周兄,你我相交一场,我定替你报仇!”

周玉安全凭一口精纯内息撑到此刻,闻言艰难道:“不可……”

一旁的薛方晴冷声叙说了来龙去脉。张济听后面色数变,连连叹息:“唉,周兄,你真是……唉。”

周玉安道:“张兄,今日你是见证,烦请知会周某的朋友们,总归是我死有余辜,不要难为这几人。”

张济点头答应,沉思片刻,又对燕横等四人道:“楼里有我处置,几位请自便吧。”

四人一时默然。他们之前想过,周玉安侠名赫赫,交友颇广,一旦刺杀成功,他们难免会遭追杀报复,恐怕是九死一生,说不得要躲入深山。哪知眼下如此收场,实在是出乎意料的幸事。

气绝之前,周玉安脸上的愁色淡去,他想说句响亮的遗言,但想了一会儿,却没想出大侠的临终之语该是什么样,最后说成了管家口吻:“苏州的松子糖便宜,十文钱能买一大把……好多年没吃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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