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须一拳!
——只须一拳,他就能打死这弱不禁风的女孩!
——只须打死这个女孩,复国军就会比他更早地坠入地狱!
身陷重围,他此前就已经知道自己今天绝无活路,可是悲愤之际,便下了决心,要让这些自以为是的叛逆们也付出代价。
因此他故意激怒胡夫子,预知了自己的死状;又激怒了苏寻,令他将十全宝盒的效果全力使出。而他自己,则在苏寻那狂潮一般的“破壁”攻势中,将“八宝手套”和“阴阳手”的神通,发挥到了极致——
首先把自己变成了“气”,令那些看似猛烈的攻击,其实一一走空;然后又把自己变成了“火”,混合苏寻放出的火焰,掩入耳目。
最后是“线”,令自己四肢分离,头颅坠地,只以一“线”连缀。
他赌的,是胡夫子所渭的“神算”,只能推知大概,而不能详实。只能“看到”他的惨状,而不能确知他的伤势。
一瞬间,他连用了三次阴阳手一把眼力、胆识、技巧运用到极致,就是想换得这样一个机会——一个让复围军永远后悔的机会!
——只须一拳!
他距离摇光公主端坐的石台不过三步,距离榻上的少女,不过五步。
他这样箭步上前,腿上已经又用上了擅长弹跳的“竹”。腿力变强,步幅更大,第一步就踏上了石台的边沿。
一步踏上之后,再一步跟上。
两步踏出,他的身体已经如同一张剧烈拉紧的弓。然后那同时打出的一拳,便如一支离弦之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击向摇光。
那一拳,他用的是“毒”。
收在腰侧的左手小指,轻触掌心的含“毒”琥珀,他那呼啸挥出的右拳,骤然间就已经罩上了一层青青毒气。
人在半空,他犹能听到孟浩天失位之后的惊呼,而眼角的余光也扫到了商思归不及反应的影子。
——多么幸运,现在他要面对的三个人,一个笨,一个盲,一个娇弱无力。
他那急速挥出的一拳,锋利、冷硬,毒气氤氲,不像是活人的手,而像一柄淬毒的匕首、一条致命的蝎子尾。
只要打在那女孩的身上,哪怕只破一点油皮,也可以要了她的命
那向前射出的拳头,无可阻挡地逼近摇光。
从他的角度看来,甚至已经无法分辨与少女面庞之间的距离。
可是骤然间,他那一拳却打空了。
“呼”的一声,那一拳因为没有碰到任何目标,而失控地向前一冲,拉得他的整条臂膀剧痛,几乎要脱臼了。
与此同时,他的右膝和左脚脚尖,竟也传来一阵剧痛。
他“抬头”望向摇光——那少女仍然坐在石台上的帅位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明澈的眼睛里映着他的影子,毫无喜怒。
——他他刚才跃起的第一步竟然没有跨上石台?
他的右脚因为没能踏上石台,而一脚蹬空,重重地墩在地上,以致膝盖剧痛;然后跟上来的左脚,因为角度变低,而重重踢在了石台的底部,以致于趾尖似已断裂。
他愣了一下,不及细想,又已一跃而起,跳上石台。
——可是却仍没有跳上去。
他向上跃起的身子,又重重地落回到平地上,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
摇光公主仍然静静地看着他。
“你你”
唐霆被这诡异的变化吓得呆住,他不知不觉地向后退去。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一定已经发生过什么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又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
他不顾一切地用手指着摇光公主,可是忽然间却又发现,自己的右手已在不知什么时候,被齐肘斩断了。
那女孩还坐在那儿,围在厚厚的皮裘中,脸色自得像是透明的。她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将一只戴着无指手套的断手扔到脚边。
鲜血狂喷,剧痛袭来,唐霆目眦尽裂。
忽然灵光一闪,一门令他彻底崩溃的法术猛地浮现在他的脑海。
“灭灭宙!”
——天地四方日字,古往今来日宙。
传说中,与能够消灭一切空间的“破字”相对应,还有一宗能够直接抹杀一切时间的法术,名叫“灭宙”。
——难道,刚才就是女孩在不知不觉中,抹杀了他跃起的时间和斩断他右手的时间?
长久以来,“破宇”之术,只是时灵时不灵地出现在蔡紫冠的身上。但是现在,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水渊中,真正能令世界陷入疯狂的“灭宙”,竟然在这样一个女孩的身上出现了。
而且,她似乎运用得很熟练!
唐霆不顾一切地向后退去,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绝望。
“扑”。
忽然胸口一凉,一截带血的刀锋猛地在他心前刺出。唐霆身子一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慢慢地跪了下来。
在他身后,露出的是愤怒的劳大。
“你杀了劳家的人!”
在大家的注目下,劳大将刺入唐霆心脏的短刀一分一分地慢慢拔出。
唐霆失去了短刀拉拽的身子,重重地向前扑去,他看见石台的地面向他的眼前飞速扑来。
然后,在他的脸撞到地面之前,他死了。
02买卖,贵贱一心
买卖。
以己之有,易人之无;以己之贱,易人之贵。
回龙江自天光湖向东,到端州极西,转而向北,便折入“万商之州”的甘州。
沿江两岸,琳琅满目地开满了大小店铺。豪华奢美的商楼,简陋草席摆出的地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生意经,叮叮当当的银钱响。
因为地利之故,九州精华得以尽汇于此。
孚州米粮、端州水产,阼州百工、甘州皮草,寿州药材、墨州石玉
——甚至是尊严,甚至是生命,甚至是灵魂。
在这里,什么都可以摆到台面上交易——
只要你有足够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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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渐浓,江风吹拂。
蔡紫冠练了一会儿广来峰的法术,就斜倚在船头上休息。
甘州人做生意的热情,甚至已经蔓延到了回龙江里。干帆相竞的江面上,一种又细又长、通常只由两人乘坐的“摊儿船”,带着一声声吆喝,在大船中间钻来钻去。
晚上的“摊儿船”上,点着明亮的鱼油灯。船像薄薄的水刀,在水面上轻轻滑过,而灯影映照在水中,则像是跟在水下的精灵。
小小的摊儿船上,都是一对对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搭配,卖一些二产。
每次靠近一艘大船,船尾的少年便用带着缆绳的铁钩钩住大船船体,令小船吸附其上;然后船头的少女便会用长竿挑起一只竹篮,用又甜又软的声音,向大船上的客人兜售篮里的物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