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谧只见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映着剑光,冰一样的寒冷
然而这一剑终究是没落下,她看着握剑的少年缓缓收了剑,再转身离去,不见了踪影。
72、孟尝君
经此一战,唐谧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宗峦所说模棱两可,然而唐谧从心里并不相信这些都是他和绿猿两人所为,如果就此也算是个了结,颇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嫌疑,若是可以的话,她是十分愿意这样将自己蒙混过去。只是现如今,她心中不知从哪里多了几分少年心性,仿佛真有一个不知进退一步还不天空的愣头青年从灵魂里生长出来,反复思量之下,还是决定要继续调查下去。
而关于恒澜谎称她已死这件事,唐谧并没有马上去问恒澜说谎的缘由,她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可是拿捏不准,思索再三,还是选择了假装不知道此事。
几人回住所的路上,她故意兴冲冲地讲起自己和白芷薇在“异宝馆”的见闻,以及打算买的那条如意钩,然后开始算计怎样才能凑做一千金。
上回几人在赤峰四翼蛇身上得到的好东西不少,可是这次比武出来都没有带在身上。恒澜虽然身为主人家,奈何作为未成年的小公子,每月也只有有限的例俸,一时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私人凑来凑趣,还是相差甚远。
白芷薇想了想,掏出自己那次“分赃”而来的小小的水晶莲花:“这个是我随手放在身边的东西,没有什么用处,当了可能值一些钱。”
张尉收一栏道:“不成,你那么喜欢的东西,不能当。”唐谧也觉得不妥,转问恒澜:“要不,咱们去你公众偷点东西出来变卖?”
恒澜看唐谧贼兮兮的表情,心里不由想笑,却加以板起脸道:“哪有你这样偷东西还问主人家的。”
然而话落自己却忍不住先破功轻笑:“不用偷,咱么去借好了。我兄长年少时便以慷慨闻名天下,现在自然也不会小气。”
唐谧这才想起早先在蜀山就听说过魏王当年还只是公子恒沧的时候便因礼贤下士,为人慷慨名动天下。她那时还曾想:这不就是又一个孟尝君么,怎么无论什么时空的魏国都能产出这种爱给别人花钱的人物呢。
白芷薇自然也知道恒沧的慷慨之名,不太置信地问:“魏王队友用之人才愿意慷慨解囊,若是咱们的话,他能借么?”
恒澜想了想道:“毕竟咱们也是蜀山中人,单凭这一点,他对咱们就已经会看重几分了。只要到时相谈不要太糟,应该不成问题。况且,我很少求他的,偶尔一次,他也总不好驳回。”
只是魏王在年关太过忙碌,四人等了两天才被传召。
召见的地点并不正式,是御花园内供人游园后稍稍休息的暖阁。唐谧一看见这个显得既亲切又私人的地方,就觉得借钱的事情很靠谱了。
魏王恒沧是恒澜的长兄,与白芷薇的姨父陆彻年纪相若,不过此时穿着宝蓝织锦的便服,显示随意地盘坐在软榻上,看上去年纪更为年轻一些。他脸部的轮廓与恒澜生得颇像,眼角却显得微低,故而不笑也带了三分笑意。
魏为王说话时也完全是一副与人家聊天的口气:“这就是恒澜的朋友么,真是些很精神的孩子啊。”
相较之下,恒澜反而更加守礼,保持着臣弟应该有的谦恭答道:“是,这是唐谧,白芷薇和张尉,都是我在蜀山的好朋友”
魏王示意大家落座,又看了看唐谧:“你就是那个受伤的剑童么,现在可是大好了?”“回王上,谧已然痊愈。”唐谧答道,本来还想加上“托王上洪福”之类的溜须拍马的话,但看着魏王虽然看似亲切,实则暗藏威严的样子,这样浮夸的话竟是没有说出口。
魏王年少时也曾在蜀山修习,拜于气宗门下,所以见到蜀山来的少年们显得很是高兴,不断向他们问起蜀山如今的情形,而说到穆显与穆晃两兄弟的离世时,更显得不胜唏嘘。
谈笑间,气氛渐渐变得越来越轻松,魏王用半开玩笑的口气道:“说起来,我在蜀山时远没澜争气,五大殿试也是勉强通过的,最后只能投在气宗修身养性。”
唐谧想起魏王与顾青城的年纪相仿,便问道:“王上可是与我们的术宗宗主相熟?”“自然。顾蔚之的大名何人不知,想来二十八就成为一宗之主的,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魏王说道此处,感慨道:“我其实还有些交情不错的故人留在蜀山,比如你们藏书阁的司库祝宁,当年就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的小兄弟。还有就是名满江湖的侠女司徒悦,说起来,当年我也曾有意与她,可惜她看不上这深宫高墙,终是有缘无分。”
司徒悦是司徒明唯一的女儿,在未成婚前被称为江湖第一美女,虽然几人未曾得见,但也都听过她的名字。
这话别人听了也就是一笑而过,然而恒澜停在耳中,却忽然想起那日唐谧和白芷薇在宫殿顶上谈笑侍寝女子的不堪,刹那明白了他们都是如此自由的女子,若是有一座宫殿将其围住,想必他们的身上定会生出一对翅膀,转眼间振翅离去
这样的念头一出,恒澜的心中顿时掠过一抹未明的不安,觉得一直沉在心中相对唐谧说的话愈发难以说出口了。
魏王察觉到恒澜有一点走神,问道:“澜在想什么?”
恒澜回过神来,为了掩饰情绪,微微低下头,躲过魏王的眼光:“我在想,以祝司库的脾气,也有当人家小弟的时候么?故去的穆宗主极其看不上此人,说他走的是邪路。”
魏王听了不以为然:“什么叫邪路,不符合托天大人意愿的便是邪路么?殊不知,什么堕天,魔王根本都是后人无数次添油加醋,杜撰歪曲出来的。你可知道,他们两个人一生只是用过这两个名字一次,就是当年两人在清源寺书信中的落款。而后你再去查查他们的任何文书,不论是私函还是公函,可曾自称或称呼过对方这个名字。所谓堕天大人的意愿也是如此,我们哪里能够知道他真正的意愿是什么。”
唐谧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应道:“可不是么?今日蜀山的财富恐怕并非当年堕天大人所能料及的。还有,她开创蜀山派的本意本是想为各国均等地输送人才,恐怕也不会预料到百年之后,蜀山已经形成了如今牵扯不清的关系网。毕竟谁也不是神,就算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出最严密的布置,也不能控制所有的变数,当今之人又何必总以古人为纲。”
唐谧的这番话说的极合魏王心意,他轻拍一下几案,赞道:“说得好!”
唐谧心中一乐,知道这次的一千金,已经是板上钉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