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谧越走心中越是疑惑,总觉得眼前景象似曾相识,只是一切在自己的脑海中,却并不是这般衰败萧条的模样。她仔细回想再三,忽然心中一亮,才想起这里竟然便是她在幻想中看见的那座宫院。
那座迷宫一样的宫院!
张尉也觉得眼前景象很是熟悉,耳听白芷薇低声道:“是谁建了这么个鬼地方,根本就是想盖个迷宫把所有人都绕晕么。”
这话让张尉一下子想起自己正是在唐谧的幻象中看见过类似的地方,一样是拐来拐去的游廊和看上去都差不多的亭台楼阁。
他走到唐谧身边低声说:“唐谧,上次在桃花障中我就是陷入了一个看上去和这里差不多的地方。”
唐谧看向他,略略思索片刻问:“你怎么知道的,进入我幻象的人不是顾宗主吗?”
“我也进去了,不过没能把你带出来。”张尉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当时你哭得厉害,还一个劲儿地让我原谅你。”
唐谧“啊”地惊叫一声,引得其他人一起向她看来。
她慌忙摆手掩饰道:“没事,没事的,刚看到一只猫蹿了过去。”
然后,张尉只听到唐谧莫名其妙、没头没尾地对他说:“大头,谢谢你。”
他疑惑地转回头去看她,发现那张常挂着坏笑的面孔此刻正漾着淡淡的笑容,清浅如小池中微微泛起的涟漪,但不知为何,却让他的心头一阵感动,一下想起那时自己在幻想中对她说的话,于是他低声道:“我的那些话都是当真的。”
“我知道,所以,谢谢你。”
这一夜,几个人也不知道到底搜索了多少房子,终于在一间偏僻无人的配楼里发现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这是一栋不大的二层小楼,从堆积的灰尘和密结的蛛网来看,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过,通往二楼的楼梯摇摇欲坠,人踏在上面便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偌大的王宫内居然有如此破败的地方,让这些见识过魏国气派的少年们全都唏嘘不已。
来到二楼,几人各自在指尖燃起幻火,将黑洞洞的房子映得五光十色。
少年们只见面前的书阁和地上都散乱地堆放着许多书简和信件,虽然还未曾翻阅,但几人几乎同时预感到,这一定就是华璇的遗物了。
和那些被正式存档的奏章等文书不同,这些都是华璇的私人信函。他们粗粗一看,讨论了几句,都觉得如今已无法知道当年是谁在赵王宫的一片烧杀抢掠之中,把这些东西抢救了出来,并移到了这个地方。但想来那人当时必定极为仓促,故而所有东西都胡乱地堆放着,很多还带有被烟火熏烧的痕迹。值得庆幸的是,这些纸张和绢帛全部质地考究,除了被烧坏的部分之外,虽然历经百年仍然保存完好。
五人开始的时候还只是匆匆翻看信件,想尽快寻找到多他们有用的线索,可是渐渐地,透过这些久远的遗物,少年们一点点看清了传说中黑暗女王的轮廓,不觉便入了迷,沉浸于其中细细翻看。
因为这些书信都是别人写给华璇的,所有,不可能知道她自己到底回复了些什么给对方,但是根据信件上的内容,却多少可以猜出华璇的境况。正因如此,这件事变得更加有趣,几个人一边读信,一边猜测当年可能发生的事情,仿佛解谜一般,一点点去揭开隐藏在黑暗中的过去。
他们注意到,那些年代靠前的信件下面的落款,多是一些职位很低的官员或者将领,这些人在信中有时言辞颇为激烈,口诛笔伐着诸如世代承袭的官爵制度,不合理的赋税弊端等等。而且看起来他们的这些言论似乎是受到了华璇的鼓励,在后来的书信中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四国承袭大周的传统,只有在王家直系的男子全部亡故的情况下,才能由女子继承王位。但实际上,每当发生这种情况,局面都相当复杂。华璇十六岁即位,一定也是当年权臣间互相斗争的结果,而她要准备在羽翼丰满的时候脱离这些拥立她的权臣掣肘,必定要积蓄一些年轻的臣子,作为死忠于自己的力量。”慕容斐看着这些书信评论道。
果然,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写信人物落款上的官职逐渐迁升,随之而来的则是诸如削封地,断世袭,改税制等一系列被后人经常说道的历史事件。
“说到底,如今四国的税制和世袭不过三代等等制度都是仿照当时华璇所定的国策,但是你看,当时这些改革却被攻击得何等不堪。”桓澜说着,拿过一封信给几人看。
这信显然是华璇当年的亲信所写,信中直接点着人命复述了一些人反对新制的言辞和行为。而此时的华璇看来已经完全掌握了权力,故此在这个人接下来的信中提到,被他点名的十多人都已经或“流放”或“族灭”了。
唐谧看到“族灭”两个字,眼皮一跳,不禁叹道:“这就是血流成河的前奏啊。”
“但是,也就是这场血腥之后的十年间,赵国成为了世上最强大的国家!”白芷薇说道。
很快天色将明,众人发现才看过很少的一部分,只好先行离开,计划等到夜里再重新潜入。
第二天,他们最先翻看的一封信是来自一个叫做裴庆之的低级将领。他在华璇即位之初就提出一个关于吞并三国,建立一个犹如大周般统一帝国的军事计划。在以后的书信中,这个计划被他一点点完善,终于在十几年之后,华璇开始按照此计划发动了宏大的扩张战争。
五个人都学过兵法,读到裴庆之的计划是不仅同声赞叹,仿佛亲眼看到一个年轻的将领站在他誓死效忠的女王面前,陈词激昂地描绘着坐拥天下的蓝图。那触手可及的雄心壮志,让少年们的心一时激荡难平。
“看这个!”唐谧指着一封信道,“他在请求屠城。”
在这封信中,裴庆之奏请屠城,原因是西南一座越人的城池久攻不下,为了安抚士兵,他请求华璇同意破城后可以屠城掳掠。这样的书信大概来了两封,到第三封的时候,便能够看出,他已经按照华璇的命令将敌人“校尉以上者枭首,其余顽抗者坑之”。
唐谧看到此处,长叹一口气:“果然,开始走向黑暗了。”
慕容斐皱着眉,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好像在某一本书上看到过,魔将尸王原来的名字是裴贺,莫不就是此人?”
“不管是谁,他的宏图是建立在如此的暴行之上,坠入魔道根本就是罪有应得!”张尉愤然道,一掌拍在那信上,击起一阵尘烟。
唐谧预料的果然不错,在后面的许多信件都是出自最忠于她的臣子们之手,笔下洋溢着对华璇的赞美和支持,少年们还是可以犹如看见水中倒影一般,猜想到站在那虚幻另一端的女子如何抛却她最初即位时的胆怯、羞涩与惴惴不安,变成强大、果决同时也越来越冷酷的王者。
后来,白芷薇又找到一些有意思的信,众人一看,全都是圈华璇尽早大婚的,几人这才想起华璇终生未嫁,感情生活也是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