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中杀气大盛,正要再出手,忽听旁边一人断喝:“不可胡乱伤人!”
银光闪闪间,一道剑气已朝他右掌而来。竹劲风早知有人在旁窥伺,也不吃惊,立刻变招迎了上去。
那使剑的人却也不想纠缠,见挡下了杀招,“唰唰唰”一式凤头三点,倒退几步,抢在石浒等人前头,抱拳道:“在下青城江飞白,还请竹老前辈手下留情。”正是一路跟踪石浒的江飞白。
江飞白一路上见闻,对石浒这淳朴倔强的少年和那聪慧过人的桃花姑娘都大有好感,也分外瞧不上这等恃强凌弱的行径。见竹劲风起了杀心,他一时间忘了身上的师命,忍不住抢出来挡下了杀招。
竹劲风冷冷瞧他一眼,道:“原来是青城的‘小剑神’。哼,凭你还不配叫我手下留情,叫你师父玉鼎子或者师叔玉虚子来说这话,我还顾虑两分。”
论辈分,竹劲风确实高出江飞白两辈;论行事,黑道与白道也向来谈不上情面干系。江飞白自知如今也算半个螳臂挡车,心中大急,嘴上却仍恭敬道:“竹老前辈,方才是我出手莽撞,不过佩服这位小兄弟的风骨,一时冲动,还请前辈恕罪。这位小兄弟与此事毫无干系,前辈若对这样一个人动了真火,有损一世威名且不论。只怕也于事无益吧。”
竹劲风终究自持身份,面色和缓了些,冷冷道:“我有什么一世威名,怕是一世凶名吧。”
江飞白一笑,道:“别的且不论,若前辈苦苦相逼,令得大家鱼死网破,岂不误了大事。”
这话正好踩在了点子上,杀个把人对竹劲风来讲自然不算什么,但要惊动了那凶人,生生叫他跑了,自是枉费了他们兄弟三人这些年江南江北的苦寻。
竹劲风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神气,对里正喝道:“现在你还不说实话,呆会儿可就没机会了。”
洪里正连连摇头道:“我说了你又不信,这桃花镇上就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人,十六年前更没有新户入住。今天要不是石头为我挨了这顿打,这话我也不想说第二遍,你若疑我说谎,只管挨家挨户查去!”
江飞白听了,也是一怔。心下对竹劲风的作为不免生出了几分了然。
千里迢迢而来,如今倒像是弄错了,一时间任谁也难以相信。看竹劲风出手不顾一切的模样,想必也和杀人王结下了血海深仇,难怪出手如此毒辣。
竹劲风看洪里正无奈又气愤的样子,心里却已信了大半。他呆在原地大半天,才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那人不会骗我。这其中定是什么地方错了,不可能!”
最后一遍“不可能”才出口,“唰”的一声,三人眼前已失去了竹劲风的影踪。
江飞白冷汗淋淋,如此轻功,若真心出手杀人,只怕自己死了十次还多了,师父常教导说“天外有天。不可恃强”,到此方知果是信言。
他这里后怕,那边洪里正和石浒也是松了口气,两人干脆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石浒强忍的伤发了出来,但仍忍着疼痛,朝江飞白抱拳道:“江少侠,多谢相救。”
江飞白收剑回鞘,他有自知之明,只管摇头,苦笑道:“不是我救的你们,是刚才那人并没有尽全力,要谢就谢他手下留情吧。”
石浒对这拔刀相助的少侠大有好感,闻言皱了皱眉,道:“他无缘无故打了我们,难道我们还要谢他打得轻了?”
江飞白一怔,想起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百姓,这也算一桩飞来横祸,点头笑道:“你说得是。”他过去一手扶起一个,又道,“你们镇上的大夫在哪儿,竹劲风的掌劲十分狠辣,若不赶紧医治,只怕要疼上十天半个月。”
洪里正用手朝他方才的来处一指,道:“桃花镇只有一位大夫,姓展,可惜进山去给圆通寺的方丈治病了。不过幸好他闺女还在,那孩子可厉害着哪,将来也必定是位悬壶济世的女大夫。”
三人相互搀扶着往草庐走,没几步江飞白就和石浒搭起话来。两人年龄相仿,说话也都喜欢直来直去,几句话就熟稔起来,越聊越投机,到后来干脆兄弟相称了。
听说江飞白是青城弟子,石浒一脸艳羡。只是一说到来意,江飞白不好明讲,只说办事路经此处。石浒心地实在,觉得各人总有些不好说的事,也不去追问。倒是江飞白连连在心中道歉,想着我总不能说是一路跟踪你来的吧。
又来到草屋前,里正扣了扣门,边咳边道:“桃花,快来开门。”
里头一个软软的女声应了下,江飞白精神猛地一振。他毕竟是少年心性,趴在树上大半晌,早就对这声音温柔、聪慧过人的少女好奇至极。如今终于能见到佳人的庐山真面目,竟泛起一丝紧张。
脚步声来到门前,“咯咯”两下应声而开,一个布衣粗裙的少女单手支了根拐杖,抬起头双目一转,诧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桃花抬起头的那一刹那,江飞白就呆住了。无论事先怎样设想,他也没有料到这叫桃花的少女,粉颊皓齿,色如飞霞,竟真如春天的桃花一般秀丽无比。
少女年未及笄,一双凤眼灵慧非常,嘴角弯弯。微带笑意,像是随时要浅笑起来。明亮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一时间江飞白如遭雷击,只觉头脑中白茫茫一片,根本想不起该说什么。待回过神来环顾四周,才发觉自己已身处屋内。
桃花正在给里正上药,听他讲述刚刚的情形。石浒坐在一边,朝江飞白挤眼睛偷笑。在这美丽的少女面前如此失态,叫江飞白立刻闹了个大红脸。
洪里正历事丰富,见他发窘,哈哈一笑,拍着江飞白的肩道:“年轻人别害臊,我们桃花可是镇上最水灵的闺女,莫要说你,就是那些外乡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客商见了她,都要茶不思饭不想好几天哪!”
他好意开解,反倒越描越黑,江飞白大觉尴尬。
桃花却没有寻常女儿家的羞怯作态,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说起茶不思饭不想,洪大叔你受了这些外伤,十日之内可都别饮茶吃酒,还得忌荤腥,不然伤口发了痛起来,哭也来不及。”
一说到忌口,洪里正的脸马上耷拉下来,赶紧求饶。
桃花笑脸盈盈,却坚决得很,只伸出纤长的食指摇了摇,道:“不行。”
洪里正因家中被竹劲风一顿乱砸,还要赶着回去收拾,最后只得拿了药长吁短叹地去了。
石浒摸着头道:“洪大伯方才被打得那么痛,也不见他这么难过。桃花。你这一招可比那个什么岁寒三凶厉害多了。”
桃花呆了呆,江飞白呆了呆,石浒也呆了,放下手望着他们,茫然道:“我说得不对吗?”
先是桃花反应过来,“扑哧”一声笑了。江飞白想一想,也忍不住笑了。石浒傻了半天也不明白,只好跟着嘿嘿笑了起来。然后他们的笑声变成了哈哈大笑,越笑越开怀,越笑越响亮。直到石浒笑得太大声了些,牵动伤口,“哎哟”叫唤了一声。桃花跟江飞白对视一眼,又大笑起来,边揉笑出来的眼泪,边去帮石浒解衣衫查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