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生灵涂炭。
角逐百年,眼见得胡运衰退,汉气渐渐复兴,可恨丁零族忽然脱颖而出,绝代霸主丁零王手执齐天刃,屠戮中原,无人能敌,汉人畏之如魔。当此存亡绝续之时,汉家一位猛将越长城横空出世,手持刺天戈,驱除胡虏,所向披靡。雁荡山下,两位猛士遭遇,齐天刃对上刺天戈。那一战,六月飞雪,上天震动,端的惊世骇俗,刺天戈破了齐天刃,丁零王口喷鲜血,一直败回黑山。临走时,丁零王仰天哀叹道:“越长城,真战神也!此人一日不除,孤寝食难安。”从此战神名动天下,妇孺皆知。
此后丁零王招募无数杀手,实施“杀神计划”三十年,大小刺杀不计其数,而越长城却安然无恙。更不可思议的是,三十年来,越长城早已年逾五旬,看上去仍是弱冠年纪,俊美异常。坊间便有传言说越长城乃天神降世,不死不灭。汉人几乎家家摹其画像,顶礼膜拜,奉之如神。
丁零王思前虑后,又想出一条毒计!
这一年早春二月,丁零王遣使中原,求一汉家公主和亲,并要汉家割让幽州,送黄金十万两,两国结姻,永远修好。一封求和书都如此猖獗,登时朝野震动,文武百官分成和战两派,争执不下。
皇帝看完丁零王亲笔书信,脸色阴晴不定,沉吟半晌,吐出一个字:“允!”当下修书一封,遣回丁零使者,言道:“不日便送汉家第一美人金铃公主和亲,为表挚诚,另送美人五十名。不但割让幽州,还割让燕州,黄金加倍。”皇帝金口玉牙,谁敢不听。末了,皇帝面露微笑,宣来护国将军越长城,命他护送和亲队伍,为防万一,又请出感业寺五大名僧,一路协助。
第一章 宁叫肉身吃生铁 不从死路回钿车
马蹄声声,车轮辘辘,和亲队伍循大路而行,不一日来到边界驿站,一路上但见边马嘶风,塞雁哀啼,无限凄凉。好在早有驿卒闻讯迎进馆驿,驿官老赵和将军是旧相识,烹鸡炖羊大排筵宴,侍候非常周到。
将军那杆刺天戈片刻不离身侧,用膳时便倚在席畔。酒到半酣,将军忽一扶额:“怎么饮了两杯,便头晕眼花?这、这酒中有毒!”话音未落,但听咕咚一声,将军座下翻板忽开,将军连人带椅一起坠下陷坑。就在翻板即将闭合的一刹那,将军探手抓住了刺天戈!
变起遽然,感业寺几僧一愣之后,纷纷掣兵器跃起,那驿官并其手下早已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地下瓮声瓮气传出各种声音,诸僧伏地倾听,有喑呜叱咤声、兵器撞击声,似乎还有恐怖的狮吼虎啸声。翻板合起,和地面严丝合缝,任凭锤击斧剁,不动分毫。
为首老僧饕餮僧是感业寺住持,年逾古稀,别人急得团团转,唯独他靠在虎皮椅上,左手卤鸡腿,右手酒葫芦,此起彼伏,忙得不亦乐乎。见众僧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他抹了一下油嘴道:“徒弟们,将军是不败战神,岂能阴沟里翻船?都给我老实坐着,静候佳音。”
一炷香光景,驿站大门訇然洞开,将军素衣软甲,浑身湿淋淋的,手提刺天戈跨步而入。四个青年僧人都是饕餮僧座下弟子,闻声慌忙聚拢而来,询问情况。这四僧丑俊不一,但瞧身材都是修短适中,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和将军身量仿佛。
将军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下面是个地道,布置成九连环,有那么几个跳梁小丑,不值一哂。可惜污了衣甲,只好去溪边洗浴一番,这才回来,有劳诸位大德久等了。”
几僧寻到地道入口,秉烛而入,齐齐色变。但见地道内断箭残刀满地,石壁间沟壑纵横如刀刻斧凿,那是刺天戈留下的痕迹,可以想见当时厮杀之惨烈。最难令人置信的是里面死了八个巨人,皆被枭首断肢,那是黑道上凶名昭着的八大金刚。这八人力能扛鼎,曾在野马沟闯入丁零军大帐,只为夺回一只猎鹿,便生生撕裂了三千丁零兵,旋即全身而退,那是何等威风!可惜今日全折在了将军手里。将军的武功,究竟恐怖到了何种程度!
赞叹半晌,众人整束行装,步出驿馆。
旁人用餐时苦行僧只在旁瞧着,如今众人酒足饭饱,他才从怀里取出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在地上蹭满了泥土,放入口中慢慢咀嚼,满口沙泥硌牙麻嘴,不禁皱起眉头。
将军瞧得不忍,把一个热乎乎的雪白馒头递给苦行僧。苦行僧慌忙避开,摇手道:“将军,小僧参苦行禅,以苦为乐,你莫坏了小僧修行。”
将军眉头皱起:“瞧你一脸痛苦,何尝快乐?”转向饕餮僧,“大师,同是修行,为何有此天渊之别?”
饕餮僧吐出一块鸡骨头,抹了一下油嘴,呵呵笑道:“感业寺以禅为号。老僧法号饕餮,参的是饕餮禅,不忌酒肉;苦行参苦行禅,以苦为乐。禅道有千条,正所谓殊途同归,将军方外之人,自然不懂。”
将军冷笑不语。
苦行僧忽然插嘴道:“将军,方才宴席之上,你道酒中有毒?如何你没中毒?”
将军笑道:“我所饮酒中确有蒙汗药,我一尝便知,因此偷服了解药。这算不得什么高明伎俩,只是驭使这驿站官员挖此庞大地道,请来这么凶悍的杀手,专为杀越某而来,这幕后人物着实来头不小。”
饕餮僧道:“可是丁零王?”
将军笑道:“八大金刚虽非善类,总不至于屈身事贼。我听说数年前皇帝被围白牛山,便是八大金刚救驾,虽未封官爵,却被皇帝赐地赏金,引为心腹。这哈哈”
苦行僧忽然顿悟,脱口而出:“难道是皇帝”
将军摆手打断他的话:“皇帝圣明睿智,不会自毁长城。你要知道,越长城不死不败,曾有多少想杀越某的人,名字都被刺在了越某的额上。哈哈!”将军不是僧侣,却剃着锃亮光头,额前脑后用铁笔蘸朱砂,密匝匝刺满蝇头小字,细看去,全是人的名字。什么狂虎匈奴左贤王、凶狼羯胡王、鲜卑王慕容枭,都赫然在列。原来将军每杀一名人,便将亡者名讳刺上额头,昭告天下:“越长城的头,就是阎王簿,尔等的墓碑!”有此战神,怕他谁来?
路旁界碑上錾刻两个丁零文字:黑山。越过这座碑,就是丁零国境了。将军刚要上马,饕餮僧的大弟子金刚僧忽然跨前一步,拉住辔头,说道:“将军留步!想那丁零王杀我汉人无数,天子不思驱除寇酋,反要和亲胡虏,置我汉家男儿于何地?只要你一声令下,金刚愿与你杀去丁零城,屠尽胡狗,好过受这一肚皮鸟气!师弟们,你们怎么说?”金刚说到激烈处,蓦地拔出刀来,高举向天。
饕餮僧的四名弟子围住将军。青蚨僧生就一对鸡眼,两撇鼠须,他手中无时无刻不在把玩着一串金钱,闻言说道:“给我钱,我开杀戒。”欢喜僧两只肿眼泡,色迷迷地瞟着身后车中的美人,跟着说道:“给我美人,我也去杀。”苦行僧满嘴苦涩,嗫嚅两下,什么也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