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雨花(7)

 
天雨花(7)
2014-05-12 21:09:20 /故事大全

“不是那样的。”林樾争辩着,“她应该还记得你,怎么会杀你呢?”

墨溶不解其意,冷笑道:“你是疯子吗?”

听见这话,林樾有些难过,用一种悲悯的眼神望他。

墨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难道我们以前真的认识?”

“当然了。九岁的时候,你、我还有云蕤,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别开玩笑。”墨溶不耐烦道,“九岁?我大概在叔叔的药房里偷枸杞吃呢。”

“我说的是真的,碧眼哥哥。”

“你为什么总是叫我碧眼?”

“因为这是你的小名。”

“我哪有这种小名?跟女人一样。”

林樾有点想笑:“因为你的眼睛是绿的。”

“谁说的?”墨溶愤愤,“我明明是一双黑眼睛。”

林樾从枕边抓起一面小铜镜,递给墨溶,诚恳道:“你大概是长大以后变黑了,可是眼睛深处,还是有一点点绿,不信你仔细看看。”

墨溶将信将疑接过铜镜,随便看了一眼:“哪有,我自己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我还不清楚!你少跟我胡说八道。”

林樾坐在床边,垂着头,压根儿没有注意到他的敌意,只顾自己幽幽地说着:“你姓墨,可是我们叫你碧眼哥哥。因为你的眼睛是绿的,在阳光下看,就像两块翡翠。你的家在坛城外面,不过你的母亲经常领着你到坛城来做客。那时你胆子小,不敢一个人呆在家里。”

林樾是在认真地向他讲述往事吗?这个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却有一种难言的魔力,一种挫败感暗暗爬上墨溶的心头。

“家母很早就亡故了,我是跟着叔叔长大的。”墨溶忍不住辩解着。

“哦对不起。”林樾立刻道歉,“那时候,我听见你叫那位夫人为母亲。云蕤也这么说。”

“我认识云蕤?”

“是啊。那时候,坛城里有好多孩子。我们都认识你,你常和我们玩儿在一起。你年纪最大,我们都是九岁,你已经十岁了。”

“等等你们是谁?”

“不就是”林樾的脸上浮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万树园的囚徒啊。”

墨溶一惊。这个恬静如水的人身上,倏忽闪过一丝邪气,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墨溶不禁倒退两步,猛然奔出门外:“你根本就是个疯子!”

墨溶跑了一阵子,直到再看不见林樾。

昨天墨溶醒来之后,发现自己从荒原上又回到了坛城,身上系满绳索,大约是云蕤主仆绑了他。他运力挣脱,出得门来举目四顾,坛城忽然变得更加奇怪。清冷的雾气通天落地,织成一张灰白色的巨网,将整个坛城容纳其中。日头未落,尚不觉冷,只觉得视线迷茫不辨方向。

一切看起来依然井井有条,却十分冷清。所有的人都不见了,不仅老苍头和云残没有再出现,云娘子主仆依旧隐匿行踪,就连为数不多的那些个沉默的仆役也都消失了踪迹。

墨溶在坛城走上走下,一个人也没有遇见。

唯一遇见的那个叫林樾的少年,非但没有为他解开谜底,反而令雾气越来越浓重,墨溶几乎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意。

林樾,他是什么来历?他说的那些话,是真言还是乱语呢?如果是真的那么,自己是那个碧眼哥哥?那墨溶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那个身着红衣的女子,叫他“小溶”,她又是谁?

坛城里空无一人。所有的禁锢都来自于诡异气氛造成的无形压力,让人不敢涉足任何一个未知空间。

墨溶甚至怀疑,进入坛城的第一个夜晚,他是否真的被带去见了云残。抑或那只是一个噩梦,抑或他见到的只是云残的鬼魂?子不语怪力乱神。鬼神一说,本属荒诞。就算他要相信,手里的腰刀也不能相信吧?但是云娘子,肯定还在坛城里面的某个角落,真真切切地生活着。

那天的事情之后,墨溶越发相信这一切的秘密都操纵在她手里。

【林樾的梦境】

这是一间很大很大的屋子。四下里看看,屋子里光线很明亮,四周开了窗。每扇窗下有一张床,床上铺着舒适的棉布被褥。床与床之间,用白色的帷幕分隔开视线。

风从窗外吹进来,轻柔的白色帷幕飘飘扬扬,仿佛是梦境中的情景。

房中并无一人。林樾躺在房间正中的走道上。爬起来,有点头痛,不觉走到一扇窗前,想换一口气。窗外绿树成荫,春色明媚而潮湿。他有些吃惊,揉了揉眼睛想要细看,忽然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像有人在角落里呼吸。

林樾心中一抖,鬼使神差般冲到了其中一张床前,一把掀开了布帘子—一

床中果然坐着一个小男孩。

不过七八岁的孩子,长着一双小鸟般温柔清亮的眼睛,正无辜地盯着他。

“大哥哥”

林樾瞪着这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觉得毛骨悚然!

这不就是幼年时代的自己么?

像是很久都没有等到一个人,那孩子很急切地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他回到了过去,而且直面从前的自己?那幼年的孩子虽然无法认出自己成年的模样,可是他要怎么跟小时候的“自己”对话呢?

他,到底遇见了什么!可以当这是不相干的一个孩子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樾,今天刚来。”

果然——旧日的记忆在林樾的脑海里复苏。孩子说刚来。那么,这是当年,七岁的他第一次进入坛城时。

那天师父牵他来到一个奇怪的大宅院里,求见云老爷。云老爷出门访客去了,师父默默地喝完了一杯茶,就按照事先的约定,把他留在这里,然后独自离开。

七岁的他不能违拗,低垂眉眼,乖乖地坐在人家指定的位置上。9币父的白衫如风一样掠过漆黑的门廊,然后融入坛城冷漠无情的夕阳中。那时他尚不知这是命运颠覆的开端。然而这样的印象,就足以成为孤独记忆的一个冰冷开端。白衫一角延绵,铺展,几乎胀满了整个童年时代。

很多年后,他羞涩地跟师父提起此事,师父也只能歉然:“我只听云姑姑说万树园是小孩子们的极乐世界,才将你暂时托付给云残,还能跟着他学点东西,谁想到那么多古怪。早知如此,去南海游历时,也带上你就好了。”

师父舍他而去,坛城的总管把他领入那个被称为“万树园”的地方。飘满白帘子的房间里,他被指定了一张床。他呆呆地坐在那里,等不到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窗外传来一阵阵的童音,仿佛是一大群孩子在念书。下意识地去听,却又听不出这念的是什么。小男孩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面前的林樾说:“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呆在这里。我可不可以,不呆在这里。”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呢?他进入坛城的第一日,肯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件,把他的生活弄得七零八落、与众不同。然而究竟是什么,他却想不起来。他并没有失去记忆,然而七岁那年某月某日的事情,不可能从回忆中完整地挖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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