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那老者一声惊呼,周身衣袖无风自动,手腕一抖,将那支竹杖提在手中,劲力外吐,虚画了一个剑招,就要动手。那矮胖的掌柜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两腿一软,连滚带爬地闪到后堂去了。
这时,只听一声朗笑远远传来,清越贯耳。那老者闻声一怔,轻轻抽动了几下鼻翼,顿时也是一声大笑,弃了竹杖,推开了木门,高声说道:“方捕头,莫不是又带了什么好酒吗?”
一道黑衫磊落的身影宛若一道青烟,飘飘然地落在了酒家门前,见了那老者也不寒暄,眉头一紧,徐徐说道:“好酒倒是有,只不过没有喝的心情!”
“这话怎么说?”那老者问道。
“我遇到了难事,来找你帮忙!”方鸣鹿接口说道。
“什么忙?”那老者闻言,放下了肩头的包袱,坐了下来,招呼那战战兢兢的掌柜,上了几道小菜、一壶热酒。
“废话我就不说了,我这里有一块锦帕,上面绣了些东西,应当是要紧的线索,我却看不出出处,老头子你见多识广,想找你给掌掌眼!”说完,便从怀里掏出了那方锦帕,递给了那老者。那老者接了过去,铺在腿上,开始用手指细细地摸着上面的线条纹路。过了半晌,那老者徐徐吐了口气,一脸笃定地说道:“易——水——阁!”
“易水阁?”方鸣鹿面上露出一丝疑色。
“易水阁!绝不会有错,只不过这个组织十年前便已经绝迹江湖了,方捕头你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那老者徐徐说道。
“这组织是做什么的?”方鸣鹿问道。
那老者闻言一笑,缓缓说道:“据老夫所知方捕头出身鬼谷一门,乃是自春秋诸子之后传下来的千年宗派。殊不知,当今世上流传千年的,却并不只你鬼谷一门,易水阁也是其中之一。你鬼谷一门,传有天地玄黄四部神通,而易水阁中只传下了一门绝学——刺杀!”
“刺杀?”
“不错,就是刺杀,自易水阁开宗立派以来,没有人知道易水阁的阁主是谁,只知道易水阁共有七大宗主——荆轲、专诸、要离、聂氏、曹沫、豫让。千年来,这七人的名号从未变过,只是也很少有人见过他们的真面目。十年前,易水阁纵横江湖,也曾声名显赫,只不过,不知是何原因,突然隐没了形迹,不知所终!倒叫你大师兄柳不归那小子做了天下第一刺客。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你师父顾惊鸿号称一代鬼王,教出的徒弟一个做了天下第一的刺客,一个却做了天下第一的捕快,生了个女儿成了活死人,医术传给了女婿”
那老者身旁的女子眼看方鸣鹿的脸色越来越差,连忙伸出手,使劲地拉了拉那老者的衣袖。那老者登时会意,咳了咳嗓子,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你这锦帕上绣着的乃是一段典故,说的是战国的侠客聂政替韩大夫严仲子刺杀韩相侠累,孤身一人仗剑入韩都,以白虹贯日之势,刺杀侠累于阶前,连杀侍卫数十人,因怕连累与自己面貌相似的姐姐聂荣,遂以剑自毁其面,挖眼剖腹。其姐在街市之上寻认弟尸,双目泣下血泪,自刎而亡!”
“这么说,这凶手便是易水阁中的聂氏了!?”方鸣鹿说道。
那老者闻言,一捋长须,点头说道:“错不了,据说这聂氏善使剑器,杀人之后,便以这锦帕绣像为记。”
沉思了一阵,方鸣鹿说道:“你可知道在哪里能找到聂氏?”
那老者略一沉吟,脸上骤然变色,半晌无语,而后猛地抬起头来,肃然说道:“方捕头,老头子一生眼界甚高,不过三两知己,而今又故人寥落,唯有与你堪称莫逆,此去易水阁,我有一言相劝——前途凶险,望你好生保重。”
方鸣鹿闻言,豪声笑道:“公羊叟慕容司空何时变得这般拖沓,待我走后,你尽管煮上一壶好酒,方某去去就回!”
话一出口,那慕容司空一声大笑,朗声说道:“你且看,这白绢的料子乃是上好的湖绸,针脚之处摸上去细密扎实,可见工艺之精良,且刚刚织完不久,在这陈州方圆,只有百年老号——青蚨来才能买到。”
“青蚨来?”方鸣鹿接过了锦帕,喃喃说道。
定了定神,方鸣鹿振衣而起,向着慕容司空一拱手,出门而去。行不出数里路,一股极为不祥的预感,蒙上了方鸣鹿的心头,模模糊糊之中,方鸣鹿总觉得哪里不对头。突然,方鸣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向着来路一阵狂奔,风驰电掣,不过半炷香的工夫便奔回了那家破落的酒家,行至门前,扬手一掌将那扇木门击得粉碎,一个箭步抢进了屋里,正看到一脸笑意的慕容司空正襟危坐于正堂之上,额头上的青筋根根凸起,七窍之内鲜血滴出,分明是被人以极高的内力震断了心脉。方鸣鹿连忙伸出手指,搭在他腕上,发现慕容司空已然没有了脉搏!而那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也不知去向,唯有一支枯瘦的竹杖死死地钉在了酒店的房梁之上,将那楠木的房梁一击而穿,竹杖的尾端还挂着一块翠绿的衣衫。
这竹杖乃是疏松平常之物,一击之下,贯穿房梁,非是有极高内力修为者不能为。想到这里,方鸣鹿站起身来,奔到后堂,方一举步,便踏了一脚的鲜血,低头一看,一个矮胖身材的中年男子正横尸于堂下,正是方才的掌柜。方鸣鹿连忙俯下身来,伸出手指蘸了少许鲜血,只觉得触手滑腻冰冷,想是已经死了许久了,那么刚才的掌柜定是他人伪装的了,想不到竟瞒过了方鸣鹿的双眼,再看这掌柜的伤势,简洁明快,并无其他伤痕,唯有在颈下,有一道由浅入深的刀口直贯咽喉,看样子应是匕首一类的兵刃!
方鸣鹿见状不禁想起了适才公羊叟慕容司空所说的易水阁,既然是以古往今来的大刺客为号,那么这凶手也一定是其中之一,杀人的动机显而易见,那便是阻止慕容司空将易水阁的底细透露给方鸣鹿,所以才杀人灭口。
“说到底,还是方某连累了朋友。”幽幽一叹,方鸣鹿缓缓站起身来,斟了一杯冷酒,洒在了慕容司空的身前,徐徐叹道,“老头子,枉你学究天人、儒门正宗,怎料受我连累,丢了性命。你放心,你孙女我自会寻回,易水阁的人留下那翠袖为记,就是为了要挟我,所以暂时不会伤她性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且安心上路吧!”
二、青蚨来
陈州府北门,一座三层高的门坊之下立着一个金漆雕花的匾额,上书着七个鎏金的大字——百年老店青蚨来。
灌了一口呛人的老酒,方鸣鹿迈步走进了客店之中,正看到一个须眉赛雪的老翁在柜台之后拨着算盘,当下眉头一展,走了过去,微微笑道:“老丈叨扰了!”
那老翁闻言,连忙抬起头来,招呼伙计递上茶水,笑道:“客官挑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