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的危厄情势才刚刚开始。“哗啦”一声,从水中陡然探出一只手掌,枯瘦如松根,细长如竹篾,五片指甲却色呈湛蓝色,如五柄尖细锋锐的剔骨小刀,直刺向庄蝶衣后心要害。那些激散而起的水珠,竞在他内力催逼之下,化成一团水汽,围着手掌指甲氤氲缭绕,也幻成五柄刀形向上急刺。庄蝶衣再无还手之力,只将头侧了侧,向陈玄衣藏身之地瞥了一眼,眼神中满是幽怨之意。
只听“哧”的一声,一道绿光从岸边花丛间射出,一闪而过,正中那只枯爪的掌心。那只枯爪陡然一晃,急速回收,重又没入水中,不见踪影了。那片绿光射入水中,陡然一慢。众人这才看清楚,那竞只是一片小小的竹叶而已,边缘处还丝丝沁出血痕,终究是伤到了那只枯爪。紧随绿光其后急速而下的,是一道灰影,将庄蝶衣眼见要落入水中的身影一把揽起,横渡水面,直向假山下陈玄衣藏身之地扑来。
陈玄衣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这才落地,有大师兄主持大局,已然履险如夷了,怎料二师兄竞也潜入太师府暗中护持,更是万无一失。陈玄衣暗自庆幸方才没有贸然出手,也亏得大师兄见机得早,将自己制住,否则徒然暴露身份,未必帮得上什么忙,说不定还会成为两位师兄的累赘。
二师兄葛布衣半空中陡然挥掌,竟是拍向隐身暗处的陈玄衣。旁边的陆锦衣应变极速,一挺身拦在陈玄衣身前,挥掌硬接了葛布衣一招。他们师兄弟二人同门学艺多年,却因性格不合,少有切磋的机会。自从陆锦衣继任夜行门门主,将葛布衣逐出师门以来,两人更是刻意回避,未曾正面朝过相,自然再没有动手的机会了。今夜是两人数年来第一次交手,虽只一掌,却都已运足九成力道。
只听“轰”的一声,陆锦衣身子向后撤出一步,亏得陈玄衣暗中出掌在他后腰一撑,这才止住身形。饶是如此,陆、陈二人都觉浑身俱是一麻,呼吸也不由得一滞,连忙调运内息运转四周,数息之后,这才顺畅起来。
葛布衣身子倒纵而回,左手稳稳揽住庄蝶衣,右手牵过向他急射而来的三支羽箭,衣袖一甩,竟然倒射而回,逼退那使鹰爪功的黑衣人,去势竞不弱于那善射的高手。此刻,那射入水中的竹叶前后飘荡数转,终于浮上水面。葛布衣脚尖一点,就在这片竹叶上借力,再次飘摇而起,横渡三丈水面,没入那一片奇石花树的暗影中。
一群护卫“呼呼啦啦”地拥人那片园林里,数十杆长枪四处乱扎乱刺,闹得沸沸扬扬,却哪里还有葛布衣与庄蝶衣的影子?
陆锦衣双手袖在身后,双目望着园林间熙熙攘攘的景象,目光中却隐现悠远之意:“好一个‘偷天鬼’!数年不见,非但轻功登峰造极,已人化境,这招掌法,这份内力,竞也精进如斯。别说你和四妹难以望其项背,假以时日,就连我这个大师兄只怕也自愧不如了。今日难得有此良机,正好与你一校高下。三弟,你可小心从事。”说着纵身而起,人尚在半空中,陡然一喝,“孤鹰、沈连珠、枯龙,你们三个随我来。其余人等,各归其位,各司其职,防备再有逆反之徒乘虚而入!”那使鹰爪功的黑衣人孤鹰,隐于树冠暗箭伤人的沈连珠,匿于水底伺机而动的枯龙闻言,都从隐身之处现身,随着他一路追下去了。
方才电光石火间变数太多,陈玄衣一时尚未醒悟过来。二师兄何以要向我出手呢?难道他是怪我将四妹的生死置之不理?亦或是别有隐情?然而此刻却容不得他多想,大师兄临去之际那番细语,分明是嘱咐自己趁乱行事。眼下孤鹰、沈连珠、枯龙这些高手都已离去,只剩下慌乱无措的侍卫,人数虽众,却又能奈我何?当即从暗影中闪身而出,只一个起落便已扑入书房廊下,一挥衣袖,将一面透气用的阁窗推开,一晃眼的功夫,已然钻了进去,那阁窗也轻巧巧地复又关上,哪里有一点痕迹?
陈玄衣为盗多年,只用鼻子一嗅,便能嗅出所取之物藏于何处,更何况临行之际,大师兄已然将书房内的布局详细给他介绍过一遍,只一炷香工夫,他已从搁物架的一个暗格里找到了那个锦缎盒子。陈玄衣极是谨慎,从衣袖中取出一枚三寸长的竹签,轻轻地顺着盒盖边缘划了一周,确定没有异样,这才将其挑开。
只见盒内空空如也,并没有太师相印,却有一股紫色烟气喷射而出,迅速弥漫开来。陈玄衣心中暗叫不妙,屏住呼吸,背脊一弓,双腿一屈,整个身子已然向后弹跳而出。他这一举力道用得极大,背脊撞上窗棂,顿时将其撞碎。此刻他已顾不得惊动外面的侍卫,只图尽快逃离这间屋子,然后凭借着夜行门的轻身功夫,逃之天天。怎料背脊上一阵冷寒,竟被利器刺中。陈玄衣双手向墙壁上一拍,硬生生止住身子,顺势向前一滚,躲到屋子正中。回头看时,那窗子已然被他撞得粉碎,窗外布下了一张网,网上闪闪烁烁地扎着长短不一的刀刃,其中有三柄兀自挂着血痕,方才割伤他的就是这些刀刃了。亏得他见机得早,应变也快,这三JJ所伤都只有寸许深浅,并不致命。
却听房梁上有人哈哈一笑:“既然落人咱们兄弟的‘天罗地网’中,岂能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仰头却见一个五短身材的矮小汉子,双手各执一面大如斗笠的锣钹,当头罩下。
陈玄衣暗暗叫苦,太师府延请来护院的江湖人物中,颇多成名多年的能人异士。方才现身的孤鹰、沈连珠、枯龙三人,手底下虽各有绝技,却也算不得头面人物,而此刻露面的这个矮小汉子,却是与“鬼斧”宋天烈齐名的“神工”盖天奇亲传的两大弟子之一,号称“天罗”的罗尽欢。
与罗尽欢一同发动攻势的,却是站在窗外的一个愁眉苦脸的黄衣汉子。他手臂极长,五指也如钢叉一般铺张开来,每根手指上都缠着几匝银灰色的细丝。只见他双臂、双肘、双腕、十指皆不可思议地一阵乱扭,那些细丝便陡然收紧-却听四周窗子“咔嚓咔嚓”声不绝于耳,窗棂都被细丝箍断,窗扇跌落下来,每扇窗外,竞都张挂着一面缚有长刀短刃的蚕丝网。想来,此人便是“天罗”罗尽欢的师弟,“地网”汪四海了。
陈玄衣自知落入“天罗地网”的埋伏之中,要逃出生天怕是千难万难了,但他却不能束手就擒,纵然难逃一死,也要奋力一搏,既然要搏,就索性搏个血性昂然,惊天动地。只见他身形一扭,竟不向四面尚未合拢的“地网”突围,反而知难而上,双掌拍向罗尽欢的双钹,力求从此处荡开一条血路。罗尽欢也未料到他竞有此举,“咣”的一声,双钹同时被他击中,声势震天。罗尽欢下扑之势陡然受挫,竞被他逼得倒飞而回。陈玄衣原本要趁这一线之机逃走,怎奈罗尽欢虽生得矮小,却是天生神力,直震得他双臂发麻,体内气息一滞,纵有绝世的轻功也施展不出来。罗尽欢双脚向房梁上借力,再次举钹而回,以泰山之势压顶而来。陈玄衣无奈,只得奋力举臂硬挺。以力抗力,原本就是夜行门弟子最忌讳的,以己之短,击彼之长,他如何是罗尽欢的对手?被他硬压着落下地来,强撑着身子不至于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