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龙广将门上挂着的东西一一摘下来,边摘边骂,“一群饭桶!这些破东烂西能困得住她?幸亏我来得及时,否则可要被你们害惨了!”
几名狱卒见他如此,心里叫苦不迭,却又不敢阻挠,一个个汗流浃背,盘算着等他离开,说什么也要再挂回去。
忽听黄婉幽幽地道:“去年五月,我为皇上殉葬,魂魄到了地府,无常神君见我年轻貌美,便娶了我,于是我成了无常神婆。既然我不得善终,别人自也休想好过,尤其我恨透了为之殉葬的朱高炽!”说到这,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的怨气,“这份业报,自当着落在他后人的身上,所以我用催命符,让朱瞻基的肱股之臣一个一个地死去,哈哈哈”
龙广厉喝道:“你少跟我装神弄鬼,我便不信,你画的破东西能取人性命?”
黄婉斜睨他道:“你想不想试试?”
龙广重重地哼了一声:“好,倘你画我不死,可否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
黄婉道:“一言为定。”
龙广一摆手,喝令狱卒道:“取纸笔来!”
一名狱卒本想劝止,但触到龙广冷厉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得跑出囚室,取了纸笔回来。龙广统统塞进牢内,黄婉接过,拖着沉甸甸的镣铐,一笔一笔地画了起来。
室内一片死寂,昏黄的烛光就像坟地里的鬼火,明明灭灭,照在黄婉毫无血色的脸上。她很漂亮,甚至堪称国色天香,但此时此刻,却显得鬼气森森。画完了无常鬼,她头也不抬地道:“报上名字。”
龙广一挺胸脯:“姓龙名广。”
黄婉写上去,继续道:“他们?”
众狱卒噤若寒蝉。龙广却满不在乎,扫了他们一眼,一一报上姓名。黄婉全部填写完毕,开始画那些奇异的符号,神情专注而阴冷。一切就绪,她举起画符,让龙广仔细观看。
龙广凝视半晌,却并无任何不适之感。“怎么不灵了?这画符不是能要命吗?哈哈,现在你还有何话说?”他心中的紧张彻底消散,肆意戏谑着,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几名狱卒已经满头大汗,面如死灰,便如中邪一般。
黄婉冷冷地道:“你看仔细了?”
“我便把画纸看透,也是完好无损。”龙广得意至极,索性把脸贴到栏杆上,瞪眼对着那画符。话音甫毕,就见他身子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片刻之后,他突然转过身,便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嗷嗷怪叫着冲出囚室。
黄婉娇躯一震,铁链锵然坠地。她一扬手,将那鬼符抛向空中,地上剩余的纸张也被她的袖风卷了起来,如雪花般飘飘洒洒,四名狱卒随即倒了下去
帘外雨潺潺,柳沁伫立窗下,俯瞰烟雨中的京城。
“皇上刚刚登基,就出了这档子事,不是好兆头啊。”南郭先生叹着。
柳沁一笑:“皇上居然认为是幽灵作祟,没有责令官府缉拿凶手?”
南郭先生点点头,苦笑道:“也不能怪皇上昏庸,那天半夜龙广冲出囚室,没头苍蝇般撞在廊柱上,死于非命,看守的狱卒也纷纷倒毙,黄婉却凭空消失了。这么离奇的事,谁会相信是人为的?”
柳沁笑道:“至少我们相信。楚楚,把你这些天的收获跟大家说说吧。”
燕楚楚俏皮地眨眨眼,翻开一本簿子,念道:“黄婉,十四岁选作采女,十五岁封美人,十八岁初为嫔,二十岁为婕妤。帝崩,后官殉葬者五人,皆饷之于庭。饷撤,俱引升堂,堂上置大小床,挂绳圈于上,以头纳圈中,遂去其床,皆雉颈而死。黄婉无意殉葬,趁乱离宫,行至西华门,恰遇永义侯崔凤咏,遂被抓获,武士以金瓜挝杀。死后,加谥为恭靖充妃。”
众人听罢,无不摇头叹息。
林妙仙愤愤地道:“岂有此理!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非要给死人陪葬不可,我倒真希望黄婉变成厉鬼,报仇雪恨。”
柳沁道:“她要报仇,也该找正主才对,可安庆公主已经死了半个月,崔凤咏却还安然无恙。”
林妙仙扁了扁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柳沁若有所思地道:“这件案子,一定隐藏着极为重大的秘密。”
林妙仙道:“那还用说?死的都是朝廷命官,当然重大了。”
“云外天不是?”柳沁愁眉一展,忽然不怀好意地笑起来,“再给你一次做妓女的机会,如何?”
林妙仙俏脸一寒,瞪着他道:“你他妈的不去卖身,真可惜了你这张臭嘴。”
南郭先生捻须笑道:“他是让你潜伏进丽谯楼。”
柳沁道:“没错,咱们进不去侯府,进不去皇宫,就只能从丽谯楼^手了。”
燕楚楚道:“云外天七年前到京城,开了这家丽谯楼。他武功不错,处世圆滑,如今丽谯楼已是京城最大的歌舞场,去那里玩耍的非冒即富,因此云外天结交了许多达官显贵。他有一个女儿,名叫云蔚,即丽谯楼现在的老板。”
柳沁沉吟道:“这么说,云蔚也该认识些做官的,若能与她联手,必定大有裨益。”
林妙仙道:“你去会女老板,还用我做什么?”
柳沁道:“我是明查,你是暗访。你不是有‘十日亡魂’吗?就像上次对付我那样,又不真的让你卖身。”
林妙仙一哂,讷讷地道:“那是骗人的,我哪有什么十日亡魂,不过”
“不过,听说那老板是个大姑娘,她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燕楚楚笑着插话。
“我可不像你,人小鬼大!”林妙仙兀自嘴硬。
南郭先生道:“丽谯楼的姑娘并不都要卖身,也有卖艺的歌舞伎。”
林妙仙道:“曲子我倒会唱几首,马马虎虎了。”
柳沁拿起伞,边走边道:“天就要黑了,你也打扮打扮,尽快动身吧。”
林妙仙冲他的背影一挤瑶鼻,拿起镜子照了照,小声嘟囔:“我还用打扮吗?看你这副猴急样,准是没安好心。”
丽谯楼坐落在一片稀稀疏疏的白杨林中,占地约二十亩,十分气派。主楼高三层,一层用于歌舞表演,二层为客房,三层供自己人居住。出后门是一座花园,园内一幢小楼,乃是云蔚的闺阁。
柳沁到达丽谯楼时,天刚擦黑,楼下还没什么客人。伙计详细盘问后,把他带进一间包房,让他稍等。过不多时,一名妙龄女子走进来,打量着柳沁。她身材不高,五官也十分小巧精致,尤其那双含忧带倦的眼睛,格外惹人怜惜。柳沁猜她便是云蔚,起身笑道:“丽谯楼佳丽如云,却都远不及她们的老板。”
云蔚柳眉轻蹙,似乎对他的恭维深感厌烦,问道:“你是黄婉的表哥?”
柳沁拱手道:“贱名柳沁。”
云蔚恨恨地道:“你表妹阴魂不散,但我爹与她无冤无仇,她为何要伤及无辜?”说着话,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父亲在时,云蔚也是个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而如今,整座丽谯楼都落在她稚嫩的肩上,她不得不曲意逢迎,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突然发现,世上原来有那么多的烦恼,对父亲的怀念,也便日甚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