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进屋中,只见皓白低垂。不知从哪里飘过的风,隐隐绰绰地荡起白色帘幔,灵堂之上,已只剩下那孤零零的残影。
傅云风再也抑不住热泪滚滚,哀声唤着父亲,他从轮椅上滚下,跪在地上向着父亲的灵位重重地磕着头,嘶声道:“孩儿今日鞭笞二弟。实出无奈。但孩儿发誓,一定揪出害您枉死的凶手,以凶手之血,祭您亡灵。”
这几日的飞鹏帮虽然哀声一片,却并不紊乱,帮主之位固然空悬,但大公子傅云风执事有序,心中清明得很。这些年来,傅云风辅佐父亲壮大飞鹏帮的种种事迹,在江湖上并不少闻,因此有好事者一边惋惜他残腿的境遇,一边也在谈论未来的飞鹏帮帮主之位会由谁坐。而当日二公子傅翰齐被家法打得死去活来,又被禁锢在房中不准行走之事传到江湖上时,明眼人便纷纷知道,飞鹏帮的帮主之位已没有悬念,只待来日正式公布罢了。
又是数日过去,傅云风却迟迟没有下达安葬帮主的命令,帮中上下虽然议论纷纷,但谁也不敢出面多问一句。傅云风终日呆坐在因摆放了数块冰石而显得冷飕飕的灵堂中,面目冷峻,不容亲近。这日,傅青潇的丈夫星云堡的少堡主沈星鸿神色惊惶地闯进灵堂,急道:“大哥,不好了”
傅青潇示意沈星鸿噤声,面有忧色地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有如入定的大哥,将沈星鸿拉到门边才轻声问道:“何事慌张?”沈星鸿缓了口气,拿出一张画有黑色寒梅的烫金拜帖,悄声道:“适才看门的老李头儿在门上发现的,上面写着:‘黑煞有请,寒梅索魂’。”
“黑煞有请,寒梅索魂——梅寒雪!”傅云风忽然接口,他已坐直了身子,一脸严肃地问道:“可写明时间了吗?”
沈星鸿不敢隐瞒,连忙递上那张拜帖,紧张地道:“今夜子时。”傅云风接过帖子,却道:“这几日你们都累了,下去歇着吧。今夜也不用出来,我自有安排。”
沈星鸿与傅青潇面面相觑,不得要领。傅青潇欲言又止,终是低头走了出去。她心目中的大哥,已经越来越神秘莫测,漫不着边了。
傅云风审视着手中这张制作精美,却笼罩着一层煞气的帖子,无言地笑了。他将拜帖收起,向着父亲的灵位弯腰一拜,道:“父亲,大风起了,孩儿也要去准备准备了。”说完便滚动轮椅出了灵堂。
二、暗香隐现
子时刚至,月在中天。
傅云风看着地上突然多出来的一道黑影,便转动轮椅看向身侧那缓缓走来的女子。她戴着一顶黑斗篷,随风轻拂的黑色面纱遮住了她的容颜,也增添了一股神秘的煞气。“黑煞有请,寒梅索魂。晚辈该如何称呼前辈?”傅云风目光灼灼,礼貌地问道。
那女子闻声脚步一顿,娇笑道:“傅大公子既见索魂帖,当知奴家名,何况黑煞既出,客气已枉然,你说是吗?”那女子谈笑自若,右手却舞起宽袖在空中拂动,如一只黑色蝴蝶翩跹飞舞。忽闻一道冷香袭来,刹那间可见磷光闪闪,宛若流萤随风飞舞,落在傅云风身上、地上,空气中顿时盈溢着寒梅冷香,人鼻甘甜,令人生出倦怠之情,仿佛随时都想沉睡过去。
“黑煞无常舞云袖,寒梅有情索君魂。”傅云风却神色如常,还抽动鼻翼使劲嗅了嗅,仿佛寒梅绽放而自己正流连在梅枝花间,乐而忘返,但他吟出来的诗却充满着死亡的气息。“前辈隐退江湖十余载,却为何今日有此雅兴来到飞鹏帮,见面就送了晚辈一袖寒香?”
见自己的毒对傅云风无用,梅寒雪不由一怔,随即又是娇笑数声,道:“没想到,他竟然将黑煞有请的破解之法教给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说完便黑袖连舞,竟如旋转翩飞的黑蝴蝶,带起凌厉的杀气漫卷而来。
月在中天,却在黑袖舞动下黯然失色。傅云风坐在轮椅上行动本不方便,应变中便显得非常的被动。但他仍然处变不惊,淡笑道:“前辈舞得累了,也看看晚辈的手艺。”只见他双手一动,轮椅竟然向旁里滑开半丈距离,右手忽在轮椅上一按,倏地一物自轮椅扶手中破空而出,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仿佛一管洞箫。细看下却是六个风管,在空中张开,变成一张银丝织成的大网,向梅寒雪身上罩落。风管余音缭绕,有如利剑掷地插入地面,银丝网就像一顶帐篷,却将梅寒雪牢牢地罩在帐篷底下,任她抓、扯、撕、砍都没有将这顶银丝网帐篷弄开分毫。
傅云风笑道:“没有用的,这是天蚕丝。”
“哼哼,区区一张网就能困住我吗?”忽然,梅寒雪一声冷哼,五指连扣,出手如电,竟弹出数朵淡红色的荧光,分袭傅云风身上数处要害。傅云风一惊,知道这是梅寒雪最厉害的暗器——胭脂扣,胭脂扣实是装有毒粉和火药的小弹珠,因外壳粉红如胭脂,因而得名。眼下数弹齐发,攻击面甚广,即使他连忙退避,但轮椅所至之处,俱在她的胭脂扣的攻击范围。
轮椅旋转,已退无可退。傅云风暗自咬牙,双手猛地在轮椅上一拍,身子腾空而起,堪堪避过梅寒雪猛烈的攻击。趁梅寒雪第一拨儿攻击刚完,地面上轰隆隆响成一片,只见火花四溅,毒雾迷漫,而第二拨儿暗器尚未发出之时,他右手一挥,打出四枚铁蒺藜,分别射向梅寒雪的双手、双足。但铁蒺藜打过,他的身子上升之势也已力尽,因为双腿如死,他只能凭一口气带动虎腰拧起,才使身子腾空,现在这口气用尽,身子便坠如流星。
“大哥莫慌,星鸿来也。”忽然,沈星鸿提着剑飞奔而来,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飞鹏帮的帮众。前庭的动静令他们无法暗藏不出,便一齐奔了出来。正好看见地面在一片轰炸声中变得凌乱,而大公子正自半空落下,当下惊恐万状,纷纷上前伸手结成一张手网。轮椅已被炸坏,早有人搬来一张太师椅,众人将傅云风放在椅上,这才松了口气。
沈星鸿忽然惊道:“妖女,哪里逃!”说着便要去追,天蚕丝网的一角风管已经损坏,梅寒雪早已不知踪影。傅云风已缓过气来,冷声喝道:“让她去吧!”
这一夜,就在这不平静的动乱中结束。
天色已大亮,风眠居中,傅云风倚靠在床上并没有下床的意思。就在这时,沈星鸿大步走了进来,向傅云风拱手道:“大哥可好些了?小弟带人四处查探过,附近没有那梅寒雪的踪迹,我已派出数十帮众在城中搜捕,只要找到一定擒来大哥面前,为大哥报仇。”
“我还没死,报什么仇?”傅云风翻了翻眼,没好气地道。
“那就给大哥出气。”沈星鸿不好意思地讪讪笑着,连忙改口。
傅云风却叹了口气看着沈星鸿,忽然道:“没想到,你还是小时的性子。我本以为最想我死的人,会是你,或者是我多心了。”
“大哥这是哪儿的话!小弟虽不是大哥同姓兄弟,但也是与大哥自小结成的兄弟缘分,又是青潇的结发郎君,怎么可能”沈星鸿急红了脸,跺着脚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