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吉时已到,鼓乐同奏,鞭炮齐鸣。府台大人方子翩欠身离座,方步矩行来到台中央,朗声道:“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我大明独反之。是故举万国论琴之大道,同戴万岁不尽之恩泽。‘于时也,金石寝声,匏竹屏气,王豹辍讴,狄牙丧味……”在剽窃了一段嵇康的《琴赋》后,终于说道,“论琴,开始!”
台下画鼓三通,十余花枝招展、胸耸臀翘的琴女从后台流水抬出七只铸金鱼尾琴架,按七星方位列开,虚位以待。
彩棚中登时人声嘈杂,各个乐团按棚号登台献琴,专家依次品评。一旦被评为七大名琴,名利双收,财源滚滚,哪能不踊跃?各乐团为争名额,都下了血本收集好琴。
“绿绮”、“焦尾”两大名琴登场,相继摆上天枢、天璇位。场内群情热烈,评头品足。实际上,两大名琴的拥有者一是府台干金,一是秦王公子,两人入选早已内定,但表面文章做得十足。
忽听台下有人冷笑一声:“腌臜俗物,俗不可耐。且看公子爷的!”一美少年排众而出,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甫一出场,先取腰畔水壶,漱口三下吐出。原来他说了脏话,不漱口不行。这才脚踩碎步,翩然上台。
大家都认得,这个有变态洁癖的家伙正是云韶乐坊的坊主东方绝唱。这家伙流连秦楼楚馆,一掷干金,耗尽家财,因而经营几年,坊主、乐师还只是他光棍一根。他能入选比赛,完全是因为沾了他老子的光。他老子名叫东方英雄,乃是大明第二猛将,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同探囊取物。不过他这儿子是个纨绔子弟,不爱武功,只爱寻花问柳,非但如此,还拐了他老子的一个小妾夤夜私奔,被他老子发现后,断绝父子关系,乱棍打出家门。而他上台打开琴匣后更让人大跌眼镜,是一把柳木琴,漆色低劣,大半剥落。
临潼王对其狂妄早就厌恶至极,一挥手便想赶他下台。秦王急忙上前阻拦,毕竟是东方英雄的独子,虽然平时老是对自己老爹骂骂咧咧,说什么断绝了关系,但谁都知道东方英雄疼他,面子还是不能不给的。
柳木琴摆上天玑位!
东方绝唱不屑一哼,大摇大摆地走下台而去。
铁板铜琶社社长燕歌行不服气,拧着朱砂眉,瞪着铜铃眼,翻着狮子鼻,撇着鲶鱼嘴,狠狠呸了一声:“他奶奶的,猴子戴王冠,尾巴翘上天。”一个箭步蹿出彩棚,旱地拔葱落上擂台,大手一抓,背后取出一把伏羲式琴,放在甄选案上,“几位王爷,瞧瞧俺这把破铜烂铁!”
秦王单手去拿此琴,竟没提动,用手敲敲,当当作响。原来这琴铜铁浇铸,连琴弦亦是米粒粗的钢丝制成。试着去拨,竟然拨不动。
燕歌行嘿嘿笑道:“王爷,这是一把粗人琴,只待见俺这种粗人。这就是苏长脸所说的:‘须关西大汉,持铜琶铁板,唱大江东去’的意思!”说着单手一拨,钢弦震颤,“嘣”的一声,震得入耳膜生痛。
秦王眉头一皱,临潼王更是面色不豫。
燕歌行心粗,兀自洋洋自得,蓦地后退三步,食指一弹,一股无形的气劲撕裂空气,撞中琴弦,琴弦倏地一凹,一声锐音尖啸而出。紧接着,他十指相继隔空弹出,一首《破阵子》轰然奏响,一瞬间,激昂的琴曲似乎将众人带入了边关冷月大漠狂沙的不毛之地,兵甲撞击铁蹄纵横声声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