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奴家太过美貌,打招呼时把他惊艳到了……夫君若是不信,就随我来。”女子摇动轮椅,驱使那架楠木轮椅向穴棺深处的暗地驶去。
对荆南来说,现在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会去理会她。然而此刻身后是幽幽深渊滚滚急湍,身边是腰圆膀粗的大号守宫蛇,实在没有退路。而且,如果原涧真与这女人交过手,以他现在的状况未必能全身而退,该不会……
荆南咽了口唾沫,跟随轮椅一步步走入洞穴。
漆黑无声地蔓延。原本以为至多三五丈的洞窟竟然越来越广阔。高峻石壁上的石棺洞口仅是窄小的咽喉,他们经过幽深喉管踯躅进入山脉深处,直至步入硕大无朋的胃袋。
荆南停下脚步。这些年来,他为采药游遍九州南北大川,见过的异景不下万千,然而如此之大的石中穴厅,却是第一次看到——
隧道尽头,万顷石壁平展出去,又在远处陡然直上,在百丈之外的天顶交汇,形成巨大的穹窿。然而,深埋于山石之中的洞穴却丝毫不觉阴暗,七道光束自穹顶洒落,在高空交错融合,均匀铺向洞底,为洞壁覆上薄晕微醺的罗缎。
一些闪光的粉末自光中幽然飘落。荆南伸手接住,竟是山顶晚樱的坠瓣。
“这山洞不可能是自然天成,更不可能是当世人所造。”荆南握紧手中花瓣,抬头看前方轮椅中的背影,“是你造的?”
“区区洞穴,造之何难?与筑建十方城相比,简直像凿个沙坑一样简单。”珀霖叹了口气,“难得夫君对我的造物有兴趣,只可惜,如果现在你让我当面再开一个,却是不能够了。”
她手指穴底中央一堆看不清是何的杂物,委屈道:“造这个洞的孩子,被你那虚弱的宝贝病人给生生肢解掉啦。”
荆南走过去。光晕撇下,将洞底那堆碎屑映照成一片方圆百米的雪白小丘。他踩着七零八落的碎屑一路行向丘心,周身寒冷。她说“肢解”,的确不假。这一地碎物不仅有硕大的木铁零件,更有……雪白的骨骸和皮肤。那些东西在光照的暖意下已在慢慢腐化,将若有若无的尸臭散播空中。碎件的数量如此巨大,虽不知组合起来为何形态,必然是不下十米高的庞然大物。
而这钢铁与肤骨黏合组接的巨兽,竟然被人用剑,一块一块切削、一片一片卸落,拔鳞剔骨,一寸寸拆解到了核心。黑血沾染在散落的部件上,先是零星几点,越近中心越成血迹,直至残骸中央跌落的铁骨核心前,一片墨黑的血泊已然干涸。
荆南在骨骸废墟的中央站定,默默俯视着废弃的核心和黑血。他陡然转身怒吼:“你这个疯子,竟然用开岩偃兽对付一个血肉之躯的人!这样残暴地滥用羲皇御史之力,你不怕遭天堑吗!血迹至少是三日之前留下的,这样的出血量……原涧必然受了极重的伤。他是不是已经一”
“如果他死了,我现在求你解毒还领你来看这里,岂不是自讨没趣?”珀霖仍在笑,但笑颜却有些凄楚。她轻抚衣袖下的手臂,“我自然知道这个人在夫君心中的分量,不然即便是受上代执剑之托,你也不可能耗费几年时间只帮一人续命残喘。你对自己妻子的关心,尚不及一个无瓜葛的后辈……我的确动用了羲皇御史之力,只因为我的对手——同样是羲皇御史。那夜他携长剑而来,步步紧逼,招招杀机。当时若有半分大意,散骨于这山穹之中,大概百年也不会有人来收殓吧……”
荆南听闻原涧没事松了口气,有点吃不消女子眉间的幽怨,口气软下来:“可、可是,原涧他又不是多管闲事的人,现在自顾不暇,怎会上门来招惹你?是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没做什么过分的事。”珀霖看了眼荆南身后的夏侯彪,又拍了拍身边的黑豹,“只是有事想请他帮忙,盲目拜访觉得冒昧,就差了几个他的熟识去请。知道他身体虚弱行走不便,甚至连轿舆都准备好了。他倒是应邀前来,只是相谈间一言不合,他就怒而拔剑。而我,也只有唤起‘陵鲤’仓促应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