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心想一个久病的人,哪有多余精神和你一言不合就开打。但想想这女人成天胡思乱想、胡说八道的德性,保不准真能惹恼那位首辅。不过现在不是争论曲直纠结是非的时候:“既然原涧没死,他现在人在哪里?回去了?”
珀霖的轮椅缓缓摇向他,俯视地上的残血:“你也看到了,这一战对执剑也不轻松。击杀陵鲤后他就倒下了下去,躺在这堆白骨残骸中血气竭尽、脉息全无。我虽然被他所伤,但想想他到底是我请来的客人,这种情况下让黑豹送他回去,他朋友接到的必会只是一具尸骨,总不太礼貌。可叹自己虽有一位身为神医的夫君,又已弃我而去,我只好竭尽所能自己为他疗伤。总算得天眷顾,勉强将他救了回来。不过我技艺不精,至今他仍是命悬一线。”
荆南大惊,四顾洞壁上多如蚁穴的分支隧道,“你把他关在这里了?”
珀霖撩起衣袖:“救我。然后我就带你去救他。”
这女人行事果然夸张到无所不尽其极。为解墨毒,她派夏侯彪四处收罗药材,只要找的到看到就全部买下,堆在石洞里垒成座小山。不仅是荆南之前找的野山参,估计将所过之处每个药铺每味药都通通买空了。
荆南拨弄着这座苔藓渐生的小山,心道自己当年果然瞎了眼才娶了这暴殄天物的败家子,让人心痛得折寿。不过夏侯彪也算没白忙活,用来救命的数十味药竟都齐备了。
荆南让大个将军守着药水咕嘟的小罐,自己端着研磨药碗来到珀霖面前,说:“宽衣。”然后又说,“行了行了露出肩上伤口就好。”
精心调制的药膏轻柔地抹在女子白如初雪的肩头,将黑血淋漓的创口掩了进去。
万籁俱寂,只余落花、垂光、水清、药香。
珀霖侧头看荆南极认真极靠近的脸,温润气息微拂肩背,不禁想起了他们初婚的时日。她又一笑,明白这所有的温柔小心,不过因为心系另一人的安危。
荆南包扎好伤,站起来生硬道:“弄好了。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老骨头保养得跟十几岁小姑娘似的。不过到底什么盐都吃过什么毒都受过,竟能把墨毒拘束到一处。我已经挖除了毒源,用这方子调养一阵便无大碍。”
珀霖掩上领口笑道:“夫君竟然会赞我美貌,奴家真是受宠若惊。说到保养少时容貌,我又怎能及得上夫君?”
荆南想我几时赞你美貌了:“我倒是做梦都想以老态龙钟的真面目示人,不至于动不动就被看轻成毛头小子,半点声望也立不起来。行了我已经交了赎金。带我去见你绑票的病人吧。”
珀霖倒也干脆,手指一磕,黑豹就靠了过来。
“干吗?”想起刚才骑黑豹飞跃湍流的经历,荆南连连后退。
“我有说过执剑在我洞中吗?”
七
钧尘浸在湖里,仰头看那清艳尤胜少女的少年立于莲海之上,身后是一池沉浮不定的尸体。
“油黄,你到底什么目的?用这莲花怪杀了这么多无辜者,又称要帮我救出兄长,叫人如何能相信?”
幽篁决定忽视对方对自己的难听称呼,只当是乡下方言了:“奇怪,杀众人、救师尊,这两者有何矛盾?或者在你单线条的脑子里,这是一恶一善,难以相容?呵,可惜,这一恶一善正是同一件事。你刚才在水下也看到了吧,老师在三天前与偃兽一战中重伤,几乎丧命。你以为是什么让他续命至今?”他向钧尘俯身,悄声低语,“就是这些无辜者的命啊。”
钧尘全身一震,自水下举剑挥出,怒吼:“混蛋!”
“哈哈哈!”幽篁翩跹后退,连挥起的水珠都没溅到,“你只想到王莲用师尊的血杀人,却没想到花茎同样能吸那些人的血!侠者钧尘,在你看来,兄长该不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