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肉无力,经脉不通,初时云舒怀进境极慢,每每疲惫欲死,觉得体内如着了火一般,几乎要炸开了,可练习的收效却微乎其微。黎青劝他不要急躁,云舒怀却只一笑置之,仍然拼命练习。
本来云舒怀已做好三年之内修心忍性的准备,谁知方到第三个月、新生的筋肉已然习惯后,他的力气突然如脱缰野马般,一日千里地狂飙猛进。
他如此精进,便是黎青也吓了一跳,仔细检查他脉络,竟赫然发现,云舒怀任督二脉居然都已打通,不仅如此,经脉之畅达、丹田之空阔更是前所未见。
原来,当日云舒怀陷在火中,虽身子不能动弹,却怀着旺盛的求生信念,他吐气想吹灭逼近自己的火苗。可那火苗却不仅是正面来犯,他的身上都早已着火。云舒怀的身体在昏昏沉沉中坚持住清醒时的最后一个念头,努力吹熄火苗,竟因此在自己身上开出无数小嘴,每一处穴道都往外喷射内息。内息散尽后,便直接将口鼻吸入的空气在丹田运转一周,化成内息再用,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黎青救他时所见大风刮过的痕迹,实则便是云舒怀昏迷中内息喷射造成的。
人在困境中每每能逼出超乎寻常的力量,重伤濒死的经历更能给人意外的收获。云舒怀在那九死一生的大火中心无旁骛,竟在不知不觉中练就天下绝无仅有的孔窍,有了震古烁今的修为。这些内情他与黎青虽然并不能尽知,但多多少少也能猜到几分,不由更是咂舌不已。
这一天,云舒怀的进境更是喜人。运气打坐时,只觉内息奔腾如海,沸腾如炉,以丹田为源,一波波往外漾去,无穷无尽的力量便从每一个穴道激射而出。这内息往体外喷涌的现象,本是走火入魔、濒死散功的恶兆,可此时云舒怀却觉得越是如此,自己体内气息越是汹涌,巨大的力量便如无休无止般自他丹田涌出,如春风般拂过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突然之间,云舒怀只觉体内猛地胀大,内息以空前力量外撞,轰的一声,他耳中一阵鸣响,再静下来时,内息恢复自然,而耳中却蓦地现出一个全新世界!
练武之人本就耳力过人,听风辨位不过是武林中人的傍身常技。暗器高手在黑暗中,甚至能依据声音,精准地收发暗器。可是现在云舒怀侧耳听来,却连天上飞鸟振翅,地上树木生长,土里虫鼠抓搔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轰隆隆,前方有人走来,云舒怀略加分辨,知是黎青来了。
他蒙黎青相救已有半年之久,莫说第一个月拯救自己于生死边缘,便是后几月的殷勤照顾,也叫云舒怀感激不尽了。初时除了上药、擦身这些日常看护,云舒怀便是连大小解也须得黎青帮忙,这令他羞愧欲死,倒是黎青显得落落大方:羞什么?大男人扭扭捏捏笑死人了。我是大夫,给你治伤时管你是男是女再说,你还算男人么?焦得那样厉害?
云舒怀登时只觉五雷轰顶、欲哭无泪。黎青赶忙补道:好啦好啦,算我童言无忌,说错话。别伤心,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可千万别伤心,不然就更像女人了。
有这样一个口没遮拦的女孩儿照顾,云舒怀不知不觉绕过多少酷刑一般的身心折磨。他一向好强,以往行走江湖,从来都是他杀人、他救人、他放人,如今却如一个婴孩般被一个年岁不大的女孩儿如此无微不至地照顾。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在这般全无保留的相对中,他心里便有了一点点微妙的波澜。
他个性高傲,昔日风度翩翩,家世又好,家中托媒的自然少不了,便是江湖中的女侠名媛主动投怀送抱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他却将之视为庸脂俗粉,鄙视之余,从来不假辞色。可如今对着这相貌看不清、岁数不清楚、来历不分明的女子黎青,云舒怀却真的动情了!
想起每次上完药后,黎青便会用裁得极细的绷带将自己细细包好。这绷带裹得很紧,便如皮肤般妥帖,能减轻行动时摩擦产生的痛楚。这时,他心里便一片宁静祥和,什么恢复武功、行侠仗义都被抛到脑后。他一门心思所想的,只是仔细捕捉黎青冰冷的指尖在他滚烫肌肤上滑过的感觉,仔细品味黎青说的每一个字、每一个低沉语调,仔细辨认眼前这个模糊的人影。就仿佛黎青对他来说,便是天地间的一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