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怀一震不断,心中更怒,觉得人若倒霉,当真是喝口凉水都能塞牙。当下他连运内力,那沉雷却只当是洗澡一般,将剑身上附着的污渍冲刷得干干净净。
云舒怀恼羞成怒,索性连臂力都用上十分,握着沉雷剑狂劈猛斩。他的手脚筋骨变形,昔日灵动轻捷的招式全都不能使用,这时一阵狂劈乱砍,手上感觉却越来越好。不知不觉间只觉手中重剑纵横捭阖,虽然来去简单,但每一挥出,必有风雷之声相伴。云舒怀终于如梦初醒,原来以自己现在身体残缺但内力充沛的情形,这沉雷剑竟就是最合手、最般配的兵刃了。
一念及此,云舒怀只觉全身力量都给抽干了。当啷一声,沉雷剑脱手落地,他仰天而倒,倒在焦黑的废墟中,一声声只是笑。
沉雷!竟然是沉雷!他当初花三两银子打造的糙剑,如今竟成了自己最般配的兵刃。云舒怀向来不信命,相信只要惊虹在手,刀山火海也可来去自如。可是这一路走来,恶疾缠身、容颜尽毁、表白被拒、惊虹断折,到如今沉雷入手。这般遭遇,竟让他头一次怀疑,这一切都早已孽缘注定,无论如何挣扎,都由不得自己选择了!
这念头一入脑中,云舒怀便觉得万念俱灰,笑声凄厉如哭。突然,他一边指天大骂,一边顺手抓起身边的焦木碎石往天上扔去。他此刻力气虽大,能将那石头扔得老高,但终究敌不过造化之力,冲天的石头相继一块块落了下来,砸在他身上、脸上,虽有内力护体,却也给打砸得头破血流。
月色如雾,蒙蒙眬眬。一片废墟中,万籁俱寂,只余一人如野兽般地喘息。等到那喘息渐渐平复,一条黑色人影缓缓站了起来。他身上衣衫已经褴褛不堪,内里的绷带也散了,长长的几条拖在地上,便如他身上生出了须根一般。他身形佝偻,歪颈踮脚,似一棵生在崖边的怪松,在扭曲中饱含着某种疯狂的力量。
那是云舒怀,他终于稳稳站了起来,右手持剑,沉雷剑斜指地面。然后是叮的一声响,一道极亮的银线自剑柄处沿刃刮下,银线所到之处,沉雷剑猛地亮了起来。在大火中烤出的蓝,被充盈的内力逼得灿如焰火!
一声声响彻云霄,是云舒怀的仰天怒吼:贼老天!云舒怀在此!昔日赤手白云已然沦落至此,你还能奈我何!
良久,云舒怀狠狠压下心中愤懑,从废墟中起出先前所埋藏银,背着沉雷剑,离开乱红山。他到山下小镇,买了顶新草帽,换了身新衣服,便马不停蹄赶往临江,继续完成刺杀县令之子的使命。
到了第三天正午,云舒怀终于赶到一处名唤七里铺的地方。
这镇子不小,瞧来也有几百户人家。村中一条大路,路口大树下有一间茶棚,一个老丈在门前殷勤招呼。云舒怀走得渴了,便拐进去叫了一壶茶,一碗面,略作休息。
他进得屋中,只听屋中各角,都有衣衫簌簌而动的声响,想见是茶棚主顾见了他的畸形均吃了一惊。云舒怀在大草帽下无声冷笑,坐下来喝茶等面。
他的草帽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虽然颈中、手上的绷带遮不住,但瞧来终究还不算太引人注目。兼之他倚在桌边的沉雷剑实在足够分量。因此,几个茶客倒也识相地没多说话。当下云舒怀也不抬头,待面端上来,才把嘴边绷带拉开了些,喝茶吃面。
未几,棚中几人纷纷结账走了,想来终是怕了云舒怀这古怪装扮。云舒怀耳听这些人一出门口,方才长出一口气,顿觉安心不少。
谁知几人才走,便有十来个孩儿突然拥进茶棚嚷着:小五!小五!出去玩儿吧!
那小五正是茶棚老汉的孙子,方才引领云舒怀入座的便是他。他此刻正在后院洗碗,听到伙伴叫他,擦擦手走出来:不成啊,我还没干完活儿呢。
这些孩子都是七八岁左右,正是好玩儿好热闹的年纪。那小五口中说着不行,一双眼却望着爷爷。那老汉咳嗽一声:把碗洗了再说!
小五听爷爷口风松了,登时大喜过望,一头钻回后边忙活开来。十几个孩子在前面等他,闲来无事便挤在一张桌上,团团而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