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贤王听得心头一震,却未开言。
白玉堂淡然道:“方才白某所言,或是止于流言,又或是来自猜测,定不能教王爷心服口服。然而,白某搜索枯肠,多番联想,总算是寻获了一些铁证。其一,元宵节那日,刘公公应是受你指使,哄骗包大人到‘益春酒楼’,去赴一场糊涂酒宴。与此同时,王爷煞费心机地安排了假太后与假包拯在‘挂羊头酒楼’密谈的场景,而后,王爷再奏报皇上,借皇上之手除掉包大人,为后续凶杀案扫清障碍。试问当今天下,谁敢假传圣旨,谁又敢百般构陷正直清明的包大人,皇上断不会自断臂膀,唯有你八贤王贪恋皇位,为他日登临九五扫除障碍,意图铲除政敌,方行此奸诈之举。”白玉堂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并未多言。
八贤王点了点头,仰天叹道:“白玉堂,你.说得明白无误。瓜田李下,授人以柄。”
白玉堂的目光低暗下去,慨然道:“王爷既然感喟,白某不妨直言道来。所谓功高盖主,也是昙花一现。高处不胜寒,低下难自流。王爷坐井观天,自以为掌握全局,以为胜券在握,殊不知当今皇上暗藏韬略,怎会不防备于你。柳燕名义上在大理寺当值,在你帐下听命多年。柳燕对王爷言听计从,可是,王爷又如何确信,柳燕不是圣上安插在你身旁的一枚闲棋冷子呢?王爷的一举一动或许早已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所谓套中取,多是套中人,王爷切莫因此断送性命,古往今来,因此亡恨者不胜枚举。”
八贤王疑惑道:“白玉堂,你本直言道来,详论因果,此番却又何故打机锋?”
白玉堂盯着八贤王,深沉地问道:“王爷,你或是果然不知,皇上背后似有高人指点吗?皇上虽暗藏韬略,然如此周密的谋划布局,怕是其一人之力,难以为继的吧?”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焦在白玉堂身上,白玉堂一时沉默无语了。
八贤王道:“白玉堂,如你所言,本王似乎早已沦为棋子,充作杀伐之器,待大业建成,必落得兔死狗烹之果吗?”
白玉堂又看了看呆若木鸡的王春与李天应,道:“皇上的幕后,应该还有一个神秘的人物,二位大人直接听命于八贤王,教人蒙在鼓里,无可厚非。”
八贤王面如白纸,一言不发,但见冷汗从他的额前渗出。
白玉堂的目光转向登时脸色苍白的八贤王,道:“王爷或是知道?或是不便言明?王爷甘心他人坐收渔翁之利吗?”
八贤王呆了半晌,长长嘘出一口气,而后朗声道:“曾经沧海难为水,沧海桑田,成之一瞬。白玉堂,木已成舟,你以为知晓了幕后秘事,便能扭转全局吗?以你一人之力,蚍蜉撼大树而已!况且你孤身来此,可曾考虑过如何全身而退?”
白玉堂叹道:“白某自然知道,如此阴谋之事,一旦教白某揭破,白某必是立身于万仞之中。此乃皇家不可言说之丑闻,岂止关乎皇家之颜面,更关乎大宋江山社稷的倾覆。白某不畏艰难险阻,戮力办案,但求公道!况且白某一介草民,性命低贱,红尘于我,已是别无他恋,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不求名垂青史,但求无愧于心,倘如此,足矣!”
八贤王点了点头,道:“善刀剑者多死于刀剑之下,喜心机者多亡于心机之中。”
白玉堂听罢淡然处之,苦笑了一声道:“王爷所言甚是。阴谋者有术,自也有效,然皆不长久也。”
八贤王怔怔地看着白玉堂,皱眉说道:“今日只怕你命不能久矣。”
白玉堂点点头,一时无话。他转身看着窗外,目光甚是坚毅。
窗外大夜如墨,似淹没了世间的一切。
白玉堂兀自一笑,道:“王爷呀,人生在世,多悲哀时光之须臾,感慨日月之无穷。但若放眼看,今夜天空如此深邃长久,必有安放白某心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