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你先回将军府去。”蔡紫冠沉声道。
“不行!我要先确定百里哥的安全!”小贺一口回绝。
三个月以来,这孤傲的少年和蔡紫冠一行辗转九州,出生入死,不知不觉就已经将他们当成了朋友。少年心性如同烈火,一旦交了朋友,立刻已是肝胆相照。尤其百里清深沉果敢,更是颇得他的青眼。
“可是你”
“时间紧迫,小贺是得帮忙!”忽然“花”在一旁笑吟吟地插话,截断了蔡紫冠,“我们分头找。蔡紫冠你走天正大道,我走右边,小贺走左边的承平街。无论找到找不到,天黑之前,我们还在这里会合,然后一起去将军府!”
“将军府直走就是!”小贺补充道。
“会合后一起去!天黑之前,不见不散。”“花”微笑着,却又强调一句。
小贺笑嘻嘻的,显然还没听出什么,蔡紫冠却一阵心烦意乱。镇国将军傅山雄虽然就是雇佣他们拔除尸王的大老板,但他城府深沉,善恶难辨。如今百里清已在辛京出事,而在海天会的分舵时,他们也已经探得,罗英死时傅山雄也在现场。
巧合接二连三,他与“花”其实都已有些戒备,也因此“花”的部署其实颇有深意。
——如果他们与傅山雄反目,那对傅山雄忠心耿耿的小贺,是敌是友?
“花”将小贺留下,便是要向傅山雄保守他们入京的秘密,也保护小贺不受伤害。按理来说,蔡紫冠也早该想到,可是他现在实在太烦躁了,实在不愿再去操心其他,因此一听“花”话音落地,立刻一言不发,催马而去。
“这几天,有没有过一个颈上受了刀伤、又断了右臂的女人和一个水蛇腰、阴阳怪气、可能断了一只左手的青年男子来贵医馆就诊?”
蔡紫冠以天正大道为主干,一家一家的医馆找过去。
正春堂、神针李、灵妙药铺他匆匆出入,向坐堂先生和小伙计打听玉娘和百里清的下落,可是那两人虽然特征那么明显,但却没有人知道。
——为什么没有人知道!
“百里清,你到底出什么事了?”走出第五家医馆,迎面而来的午后阳光惨白冰冷,竟令蔡紫冠一阵恍惚。
百里清,那个蛇腰、长臂的青年,脆弱而又强大,阴损而又忠诚。天意弄人,他有一条“必死”之命,按照某种神通的预测,他大概活不过今年年底。
所以很长一段时间,蔡紫冠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按照蔡紫冠的本心,万物有生便有死,死亡虽然悲伤,但却再正常不过。所以一个人如果能够珍惜他活着的每一天,那么当死亡来临,就能够坦然接受。他以为百里清也会理解这一点,可是出乎意料,百里清却对“生”流露出了更强烈的渴望。
百里清愤怒、绝望、不甘、恐惧,甚至阴差阳错地爱上了玉娘。
——正是这一点,令蔡紫冠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多年以来的信念,也许是偏激的。
在把百里清支开的这十来天里,他其实已经在寻找能为百里清延命的神通。可是出乎他的意料,他翻遍了广来峰的法术秘笈,却仍然没有一个办法可行。以前他是刻意不去找,这回认真去找了才发现居然没有?
天下术法,出自广来。广来峰的法术神通,分为山、火、林、风、阴、雷六部,包罗万象。蔡紫冠掌有其所有秘笈,虽然从未认真练习,但却一向以为,但有所需,无所不能。可是真的去找的时候,却骇然发现,只有关于“生”与“死”,广来峰的法术竟一筹莫展。
在百里清送来自己的断臂前,蔡紫冠心中的忧虑已经无以复加。
在这陌生的辛京街道上,蔡紫冠看着默默走过的寥寥行人,放眼望去,满心荒凉,身上越来越冷。这座绝世繁华的城市,为什么也会这么毫无生机?在这宛如死城的地方,百里清到底遭遇到了什么样的不幸?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蔡紫冠的心中盘桓不去。它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越是想要拒绝,越是令人控制不住地去想:这个世界上,也许再也没有百里清了。
即使还有那么多人浑浑噩噩地活着,但百里清,那倔强、脆弱、温柔、危险的青年却再也不会冷笑着,出现在蔡紫冠的面前了。
向阳的墙根下,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人。
他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袍,怀里抱着个竹竿挑起的幌子,靠在药铺的墙上打盹。蔡紫冠从他面前经过时,那人一个激灵醒来,身子一挺,“啪”的~声,怀中的幌子倒了,正正地拦住了蔡紫冠的去路。
只见那白麻布的幌子上龙飞凤舞的八个字:神眼明阴,算心知命。
原来是个算命的蔡紫冠不知所措的心里,忽地一动。
“对不住,对不住!”那算命先生仰着一张脸,赔着笑,弯腰去地上摸布幌。他大约五十多岁,脸上风吹日晒,一片灰黑,一双眼睛半睁着,只在眼皮的缝隙中露出两道瓷白的眼白,原来是个瞎子。
蔡紫冠一弯腰,抢先帮他捡起了布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