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里也有一位医生。
“百里清”蔡紫冠喃喃道,“难道你就是因为给玉娘固执求医,才惹来杀身之祸?”
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不由又悲又恨,将缰绳一扔,下马走了进去。
午后未时的阳光,已经极为稀薄,穿过干枯的竹枝,一点一片地漏下来。弯弯曲曲的小路被黑色的竹林遮掩,左一拐,右一转,竹林中仿佛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干掉的血。
小路到了尽头,远远地便出现了一幅挑起的白幡:“苦竹余生。”
白幡下有两个新堆的土包,土包旁摆着一把藤椅,藤椅上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人,虽然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但膝上搭着一条厚厚的毛毡,双手笼在袖中,又怕冷似的缩着头、眯着眼,却给人一种老气横秋的感觉。
听见蔡紫冠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才微微睁开了眼。
——双已经完全绝望,而只剩了玉石俱焚、充满杀机的眼睛。
“你不像是有病的人。”
“我不治病。”蔡紫冠心里那越来越压抑不住的不安,终于被他那一句无礼的话给挑破了,“我来找人,找—个在你这治过病的人。”
那年轻人震了一下,挑衅地扬起了头。他的下巴很尖,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看蔡紫冠,满是恶毒:“是镇国将军派你们来的?你是‘鹰’,还是‘犬’?”
蔡紫冠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嘲笑自己是傅将军的“鹰犬”。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眼神申哭笑不得的神情,却也承认了和傅山雄的关系。那年轻人的瞳孔收缩,一下子笑了出来。
“那好极了。百里清在这儿——”他森然道,右手跷起的大拇指向身边较大的土堆一指,又翻过来顶在自己的心口上,“而我在这儿!”
一瞬间,蔡紫冠只觉得天旋地转。
那两个土包新土未干,他一进来时,就已经注意到,心中忐忑,以至于那个白衣的年轻人一说“百里清在这儿”,他便立刻明白了,那里是百里清的坟茔。
——他从来没有这么恨过自己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快!
——如果他反应得慢一点,懵懂一些,这个噩耗是否还有回寰的余地?
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忽然间便已经变成了现实。好像一直悬在他心头的那口铡刀,终于狠狠地劈了下来,将他的心、他的人,整个切成了两半。
——是假的!百里清那么一个狠人,阎王爷都不会收他!
——他只是帮着玉娘求医而已,有什么理由会死在这里!
——难道难道他真的死了?
蔡紫冠定定地看着那个土包,一声不吭,脑中一时电闪雷鸣,一片空白。
他为这消息震惊,那年轻人却没有闲着。年轻人忽然伸手在藤椅扶手下一拉,便有一把黑线猛地被他拽动,“唰唰唰”一片脆响,竹林中几株被拉弯的黑竹猛地弹了起来,瞬间带动了更多的机关。
一瞬间,整个竹林如怒涛起伏,许多先时被他秘密布置的黑竹,一起发作!
竹身挺直之后,带起的就是一片浅浅埋在地下的黑线——
“嘶!”忽然之间,地上已弹起根根黑线。泥沙飞溅,黑线纵横交错,如天罗地网,快刀薄刃,由四面八方一起向蔡紫冠绷来。
“唰”的一声,蔡紫冠的身旁猛地蹿起数道碧影。
广来峰法术“萌蘖”,专门催生万物。蔡紫冠有些失魂落魄,忙猛一咬舌尖,努力清醒过来。一瞬间,便有修竹四杆破土而出,分前、后、左、右,将他恰好包围。
“啪啪”声响,急如爆豆。黑线从四面八方绷上那四杆翠竹,结成了一个奇怪的“筒子”。
可是,忽然间,那支撑“筒子”四边的四根竹子便死了。不是被切断,不是被毒杀,几乎毫无外伤,但那四杆清脆挺拔的新竹,却忽然间枯萎下去。
黑线绷在枯竹上,枯竹向内塌缩,如同一柄大伞黑压压地向蔡紫冠再次压来。
这情形如此古怪,蔡紫冠即便失神,却也不由吃了一惊。
脚尖一旋,他的身子一沉,已遁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