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堂屋中间的地上,床一样的架起一扇门板。门板上的尸体被黄缎覆盖,昏黄的灯泡把冷淡的光撒在黄缎上,尸体在光影明暗中显得轮廓分明。
尸体靠近头的一端盖得不是十分严实,露出一块漆黑的头顶,浓密的短发从缎布下毛扎扎地支出来,这黑色显得既突兀,又冰冷。
黄缎覆盖的那张脸也在布面上形成一个浅浅的轮廓,但我们无从猜测那张脸的细致表情。
隔着一扇门,里屋同样灯光黯淡,但与堂屋不同的是,悬挂在旧报纸糊成的天棚下的是条白炽灯管,幽白的灯光打在墙上已褪色的年画上,照在灯下的几个人身上,有男有女,他们围坐在一张油腻腻的圆桌前,看起来像是在商量着事情,但又几乎没有人说话。
烟气氤氲,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打破僵局,他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皱着眉头问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办,还是不办,给个痛快话,你们要是不办,我可就走了,还有别家等我呢。”
对面的男人低着头闷闷地抽烟,头发有一多半已经花白。沉吟了片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冲着中年人用力一点:“办!”
“好,”中年人立刻起身。他环顾了一下眼前的几个人,又道:“三万两万的有,八千一万的也有,看你们家是个啥想法?”他乜斜着眼睛等待下文。
老头咬了咬牙,狠吸了口烟,说:“娃就这一回,三万两万就三万两万,往、往好里弄吧。”
中年人脸上闪出一抹笑意,他伸出一只手,叉开两个指头,慢悠悠地说:“先交两千块钱定金,快则一个礼拜,慢则十天,铁定给你家这事儿弄好。”
接了钱掖在怀里,中年人出门跨上摩托车,冲身后送出来的几个人扬了扬手,猛蹬几脚,摩托车空空的发动起来,扬尘而去。出了镇,男人把车停在路边,摸出手机打电话,低声交代了一番,最后叮嘱道:“老六,品相要好,下礼拜三交货,你尽快搞一具过来。”
对方冷冷道:“我老六啥时候误过你的事儿?”
电话挂断,中年人嘿嘿一笑,拧一把车把上的油门,摩托车长嘶一声,顺着那条黑暗中泛起灰白的沙土路狂奔而去。
一
不安的感觉是从搭上这辆卡车开始的。
自打半个钟头前坐上这辆颇有些年头的天蓝色五十铃卡车,第娜便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驾驶室里一股怪味儿,那是种令人窒息的腥臭,迫使她一手掩住口鼻。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座位底下塞着一条鼓鼓囊囊的黑编织袋,塞不下,还探出小半截,那股味道就是从里面倾泻而出的。第娜曲着腿,尽量避免让牛仔裤的裤脚碰到上面,她认定袋子里肯定不是什么美妙的东西。
开车的男人也透着古怪。第娜从后视镜中偷眼打量他,男人黑瘦,眼睛很深,看人的时候目光直直的,不像是人,倒像是一条蛇,那种黑色的环蛇。第娜心里凉丝丝的,仿佛真的有一条蛇盘踞在她身边,她全身都绷紧了。
两面都是山,正被西沉的太阳渐渐投进阴影中,快要落山的夕阳仿佛一个通红的枪眼,汩汩地流着鲜血,把半天染得一片猩红。
第娜把头探出窗外向后面的车斗里看。李保侧身对着她,缩在一角,他的头发被风吹得向后脑勺背过去,样子有些狼狈,第娜看到他不时伸出一只手搓一搓脸。
她喊:“李保。”
李保回过头冲她笑笑,那张脸虽然被风抽打得有些发白,但难掩帅哥本色。
第娜喊:“要不咱俩换换,你进来坐会儿,我到后面去。”
李保摇摇头,做了个不要再说的手势,很洒脱,然后又笑笑,自顾自转回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