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知县让熊管家带他去看看作坊。织造府占地很大,前院是府衙,后院是作坊,又分四间:纺织间加工进贡皇宫的丝绢,染色间对制出的丝绢进行染色,挑错间对从民间收来的丝织品进行遴选,刺绣间组织绣艺出众的绣娘在上等贡品上刺绣。
熊其带着郑知县进了纺织间,说马昆原来就是在这里做事。郑知县刚进去,就被一阵热浪和恶臭包围住了。在制丝过程中,要将蚕茧浸泡在沸水里,里面的通风口少,气温很高,而蚕蛹又散发出令人呕吐的味道。数十个工人都赤着上身,在紧张地忙碌着。
郑知县又让熊其带他去看看银库,为方便核算,几个作坊的银库都是独立的。穿过一口口浸泡着蚕茧的水池,他们来到了银库前。银库由厚达一尺的精铁所制,是个密封的大铁盒子。银库的钥匙有两把,一把由熊另行掌管,另一把由纺织间的监工掌管。两把钥匙合在一起,银库的大门才能打开。
因为郑知县要进银库查看,熊其先去请示熊另行了。他走后,郑知县就四处走动,只见从蚕茧到美丽的丝织品,其间的工序是足有四五十道。此时,有工人出去如厕,监工就将他的身搜了个遍,连口肛处也没放过。
熊其回来了,他经熊另行同意,拿来了钥匙。两人走回银库时,经过一排巨大的丝轴,每个丝轴都有丈余高,上面缠满丝线,像是大腹便便的巨人。
郑知县好奇地问起这些丝轴的用途。熊其说,这些都是制出来的劣质品,熊大人令人摆在这里,是为了起告诫作用。
郑知县仔细看了看,在这些丝轴上,有些丝是新缠上去的,有些是旧的,一个丝轴上甚至有了斑驳的斑点。
熊其打开了银库的大锁,推门进去。里面很黑,熊其掌上灯,指着一个箱子说:“郑大人,就是这个箱子丢了一千两银子。”银箱并没有上锁,郑知县打开后,里面并不是空的,熊其说里面原先有二千两银子,窃贼只偷走了一千两。
郑知县问道:“熊管家,这银子是在马昆失踪前还是失踪后丢的?”
熊其叹了口气:“说来惭愧,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丢的,只是在取款时才发现不见了银子,而马昆刚好也失踪了。”
防卫如此严密,马昆是怎样把银子偷出去的呢?
四、授意
郑知县去了一趟织造府,却没找到多少有用的线索。回县衙后,他把情况告诉了陈老顺。
陈老顺说:“大人,那马昆只怕早已死了,理由有三:第一,他是在水花死亡之前失踪的,以他的家财,根本不可能去偷那区区一千两银子,只怕是他先被害,水花发现了,凶手干脆连水花也杀了;第二,织造府是为皇上办差的地方,戒备森严,怎么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千两银子呢?只怕是内贼所为,嫁祸于他;第三,水花死了这么多天,他仍不见踪影,这不合理,况且,以织造府的势力,如果真要在小小的青县里找一个人,哪会这么久还找不到?”
郑知县点头称是。但如果马昆已经死了,是谁屡次挖出水花的尸体呢?除了马昆,难道水花还有其他亲友?
郑知县独自待在衙门里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他干脆换了衣服出去散步,走了片刻,竟来到了陈老顺的家门口。刚要敲门,他就听到陈老顺醉醺醺的声音:“老婆子,前两天我打的酒呢,放哪去了?”
“死老鬼,自己的东西放在哪都不知道,别人如何知道!”
郑知县灵光一闪,马上掉头前往织造府。熊其见他一天内来了两次,颇为奇怪。郑知县一定要面见熊另行,熊其无奈,只得通报。不一会儿,熊另行请郑知县进去。
一见面,郑知县就问:“熊大人,下官问一句不敬的话,那水花真的是自尽吗?”
熊另行有点意外,看了看他,说:“你就为此事而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郑知县说:“水花肝肠皆裂,显然不是自尽。大人,您若想早日了结本案,还请告诉我真相。”
熊另行挥了挥手,让熊其离开,然后说道:“郑大人所言不差,水花是被打死的。”他长叹一声,“可惜啊,娇滴滴的一个美人,竟被活活打死了!”
“听大人的口气,似乎对此事并不了解?”
“不瞒你说,水花是我从外地请来的刺绣高手。我对她爱护有加,想纳她为妾,可惜她心中有人。”熊另行的眼里满是惋惜,“你可能不理解这种感觉。一方面,我认为只有自己才配得上这么优秀的女人;另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认,马昆对她比我好多了。为了她,竟放弃一切……扯远了,四月初四,我刚好去了外地,回来后听说她因为偷了一匹贡绢被打死了。”
“大人既然看重她,为何不为她报仇?”
熊另行又叹了口气:“郑大人,这跟案子有关系吗?郑大人此次前来,莫非是要去我丢印的现场看看?不过,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怕没有线索了。”
郑知县摇了摇头,说:“那倒不必。我相信,以织造府的守卫,任何人想偷走一点东西都容易。”
熊另行站了起来:“那我的大印丢了怎么解释?”
郑知县直视熊另行的眼睛,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大印根本就没有丢过!”
“荒唐!”熊另行呵斥道,“难道是我自己偷了?有那必要吗!”见郑知县镇定自若,他又转过了身子,“我身为织造府织造,受五品俸禄,还怕什么。”说完,他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这回,郑知县听出了话外音:显然,熊另行有所顾忌。水花是他深爱的女人,有人趁他不在打死了水花,他居然无可奈何。但是,他并没有漠视,故意在守卫森严的织造府里闹出鬼影,为水花破坟而出做铺垫,也是要令害死水花的凶手不得安心。
看来,熊另行早就调查过郑知县的为人,屡次派亲信伺机挖出水花的尸体放在县衙门口,正是知道新知县郑兴要来。只是陈老顺、周捕头他们不懂其中的玄机,一次次又将尸体埋了起来。眼看水花的尸体日渐腐烂,不能再拖下去了,熊另行干脆把尸体放在织造府门口,然后向郑知县报案。
当然,以上只是郑知县的推测,熊另行的城府很深,不可能把真相说出来。他是一个五品织造,跟知府同级,因为是直接给皇上办差,亲近皇上的机会多,连知府都得给他面子。他还能怕谁呢?青县里最大的官也不过五品。熊另行顾忌的,更有可能是京城派出来监视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