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早上一上班,刘维维就心神不宁,有种将要发生什么事的不安和恐慌,一篇小新闻稿写了几次都没有完成。到下午五点钟,她实在坐不住了,决定到街角的“捷农”去喝杯咖啡。
刘维维关掉电脑,乘电梯从九楼下到底层,匆匆穿过大厅,来到自动门前。等了片刻,门开了,刘维维把衣领立起来,抬脚准备出门,突然平地掀起一股怪风,卷着深秋的落叶呼呼有声地裹住了她,呛得她满口都是沙子。
风沙过后,刘维维睁开眼,不觉呆住了,一束不知来自何处的强光直射到她的脸上。
来到世上二十七年,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天象:天幕低垂,阴云密布,浓重的黑幕如同锅底般沉重地压下来,然而对面那幢七层写字楼的墙体却白亮得炫目。她好奇地跑出门,向天边遥望过去,希望找到强光的来源。然而,眼前除了乱云飞渡,她什么都没有发现。
于是,刘维维心中的惶惑陡然增添了几分。
站在青石板铺就的人行道上,刘维维一时不知道是该继续去喝咖啡,还是返回办公室。犹疑间,忽然听到一阵咣当咣当的金属撞击声传来,刘维维循着声音望向左边,只见一辆整体漆成黑色的公交车缓缓地驶了过来。
现在这个广告盛行的年代,什么花里胡哨的车刘维维都见过,惟独通体黑色的公交车她第一次看到,她想,即便是火葬场的运尸车也是黑中饰金的啊。
这辆古怪的公交车一点点逼近她,她渐渐感觉喉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扼住了,令她喘不过气来。
咣当咣当,黑色公交车驶到了刘维维的身旁。
透过车窗玻璃,刘维维朦朦胧胧看到车上坐满了人。那些人表情麻木,不声不响地紧盯着她,目光直刺她的心底,让她一阵阵发毛。
她想跑开,可是脚下却被钉死了一般;她不想看那些人,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
突然,刘维维听到一个人在叫她:“维维姐,维维姐……”
刘维维听出叫声是从车上传来的,而且她立刻就看到了那个叫她的人,是年轻漂亮的夏小碎。
“小碎!”刘维维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声。
小碎穿了一件宽大的条纹衣服,脸色出奇地苍白。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刘维维 ,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那种不祥的感觉加重了。
黑公交渐渐驶离。
“维维姐,再见——”小碎从车窗里探出身子,手里摇着一方黑色手帕跟刘维维告别。
刘维维觉出整个事情十分诡异蹊跷,她想说句什么,脑袋却仿佛锈死了,让她无法思考,最后她只是机械地举起手,像小碎那样摇了几摇。
就在这工夫,黑公交像来时那样咣当咣当缓缓地驶远了。
二
刘维维在原地呆立了几分钟,渐渐回过神来,她放弃了喝咖啡的打算,也不准备返回办公室,她决定马上回家,家是最安全的地方。
刘维维招了招手,一辆头上顶着Taxi的“捷达”滑了过来。她拉开车门正要钻进去,手机突然响了,是她的前男友张初打来的。她本不想接听,但想了想,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维维,是你吗?我知道是你!你赶快到省人民医院来,快点,我在急诊中心门口等你!”张初的口吻很奇怪,命令、焦急,好像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悲哀,性格沉稳的他从来没有这样说过话。
“什么事?”刘维维沉吟了片刻,问。
张初顿了一下,有点艰难地说:“小碎……走了。”
刘维维没有立刻明白张初嘴里的那个“走”字是什么意思,她不解地问:“你说小碎去了哪里?”
“她……死……了。你快来吧!”张初不愿再说下去,很没有礼貌地把电话挂了。
刘维维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嚷:“你瞎说什么,我刚才还……”说到这里,她眼前突然出现了那辆黑色公交车和公交车上摇动黑手帕跟她依依惜别的小碎,她一下子联想到了什么,蒙了。
刘维维告诉出租车司机到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车一停,张初就从外面拉开了车门。
张初脸色黄中带青,眼皮是肿的,眼球是红的,说明他刚刚哭过。
张初是一个轻易不流露感情的人,和他交往几年,刘维维只见他哭过两次:一次是他父亲去世,一次是他最要好的朋友驾驶的宝马翻进去往香格里拉的江中尸骨无存。现在,夏小碎让张初第三次流下了眼泪,刘维维心里暗暗生出一丝不合时宜的嫉妒,但是她明白现在不是使小性子、斤斤计较的时候,所以脸上不动声色。
张初紧紧攥住刘维维的胳膊,引领她走进医院门诊部的大门。
张初的手冰凉而颤抖,刘维维不由得有点心疼他,毕竟有过五年的恋情,所以她听任他抓着自己,关切地看着他的脸,问:“小碎……得的什么病?”
张初没有看她,低着头闷闷地说:“她不是病,她是自杀。”
“自杀?为什么?”刘维维惊愕地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