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他是个一丝不苟的执业律师。他俩之间发生的事儿,先是出现在他的想象中,接着很快就出现在黑夜与白天里,可这丝毫没有让他背离自己的职责。换作一个性格软弱的人,也许早就魂不守舍了。他告诉自己,大概这就是女人要离开贝廷格的缘由。贝廷格是个孬种。他大概从未给她提过建议,只是任由女人牵着他的鼻子,带他四处乱转。至于他自己,绝不会那样:每次女人命令他以低得吓人的价格售出某项物业,或者起草一条遗嘱附录,把一笔遗产留给某家可疑的机构时,他总是会加以反对,据理力争,再提供代替方案。他告诉女人,她是个有钱的女人,可如果不加节制地挥霍,任你有金山银山照样有山穷水尽的一天。
此话一出,出人意料地引来女人的一声苦笑:她解释说,是因为“丈夫”这个字眼。她以前的老公是个律师,一个冷酷无情、卑劣无比的男人,对她的孩子或朋友严加管束,殴打她,拘禁她,让生活变成一座没有尽头的地狱。他曾经不止一次威胁说,如果他被惹毛了,会杀了她。女人看不起自己的懦弱,懦弱让她不敢强硬地对待丈夫,不敢做真正的自己。她在秘密晦暗的幻想中谋划着如何反抗丈夫;她思忖着,她当机立断地承认,自己也许在孤独、痛苦和畏惧的驱策下,一度疯狂。
“那你做了吗?”他开口问,感觉在她说话的同时,欲望在体内滋长。他仿佛看见女人带着瘀青、身体颤抖、畏缩在一个渐渐逼近的阴影下。
“杀了他?他死了。”女人轻蔑地说,“在我鼓起勇气杀掉他或是反倒被他杀掉之前,他就一命呜呼了。”
女人说,丈夫的遽然离世,让人大吃一惊,她获得的一大笔遗产,是唯一让她愉快的东西。(听到这,他的脸庞立刻亮堂起来,思绪跑到昨天晚上,两个人火辣的亲吻,一起达到高潮。)女人故意停顿了片刻。接着,她面带微笑,没有任何补充或例外,继续说自己打算如何花这笔巨款,想花在哪些地方。
他没有应答。他穿过房间,合上房门,在办公室地毯上和她缠绵起来。
两人肉体交缠时,她满足了他的任何要求,不管有多么怪异、痛苦或丢脸。另一方面,在白天的生意事务方面,不管他如何使出说服技巧、连哄带骗,或是坚持己见,可总是没能奏效。但他每次都努力尝试,因为他并没有被女人牵住鼻子。
此刻,在他忙活的时候,那个初吻的记忆又如洪水般流经他的全身,他也发觉自己浸没在别的记忆里,不是他特意寻找的记忆,但还是开门欢迎。把她的尸体用毯子裹好,运到山坡上,抛下她。她曾经带他来过这里,告诉他自己喜欢这个山坡。他听见了她的嗓音,带着娇喘的柔声细语,犹如寒冰一般,沿着脊椎上下滑动。清洁房子时,血腥味演变成了她身上的香水味,仿若丛林绽放的花朵。没人会到这座河对岸与世隔绝的废屋里寻找她,也不会有人因其他原因到这儿来。但他天生小心谨慎,还是冲走地上的血迹,把床垫翻转过来。
他们本来无须溜到这个秘密地点来偷情,何况这个鬼地方让他俩都感觉毛骨悚然。他俩都单身,也都是成年人,本可以光明正大地在繁华热闹之所谈情说爱。可她找到了这座房子。当她在城外一家路边餐厅的餐桌旁告诉他这座房子时,她穿着丝袜的脚趾沿着他的腿肚子上下摩挲。两人同意,在公共场合时,他们最好还是以律师和客户的身份一起露面。
活计做完后,他擦干了身体,掌心的温度令他联想起她宛若白色天鹅绒般的肌肤,总是比他的皮肤来得温暖,仿佛她居住在一团温热的云朵里,向他伸出了炽热的手。
这时,他想起,对自己而言,总是她向他伸出手。可他弄错了。
上周,她突然来到他的办公室,坐在同一把椅子上(这回她脸上汗水晶莹闪烁,那天真是又潮又热),宣布她对他不满意。不满意?那么早先的那些呻吟、飞速的心跳、温柔的叹息算是什么?
“我要炒你鱿鱼,”她说,“不再需要你的服务了。”
“你怎么了?”他怒斥道,大步迈过房间,合拢房门。
她立刻站起身,打开房门,“我要拿走我的文件,请拿出来吧。”她依旧站在门口,冲着保险箱颔首。
“你是不是——?”
“我和德莱
他想知道女人话里的意思,“投诉?”
“是的,扣押我的文件不还,会令投诉加重。按我的想象,即使在律师之中,利用职业之便揩客户的油、占她便宜,和不加掩饰的盗窃之间,还是有天壤之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