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表妹见了最后一面。我们有10分钟的时间,表妹故作轻松,抱了我一下:“哥,我先走了,清明的时候,你和嫂子别忘来看我。”
我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待会儿,你就不要去了。”表妹不愿让我亲眼目睹她的死去。
时整,7辆警车拉响警笛,一路呼啸驶出看守所,直奔位于西垛山南侧的市中院刑场。我知道表妹不愿让我看见,但还是开着车跟上。我开的是警车,队伍没有理睬我。
和表妹一起被枪决的共有5个人,四男一女。表妹是唯一的女性,也是最年轻的。两个男的裤子都尿湿了,是被架上车的。被五花大绑的表妹是自己上车的。她的坚强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以为表妹会哭,会喊,会喊着表舅,会喊我救她。
我待在不远处,我希望表妹能抬起头来,看上我一眼。
表妹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向人群看上一眼。
受刑人十米一个,跪在地上,表妹跪在第二个。
近年来,中国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执行注射死刑,大部分地方依然是枪决。我个人曾是个枪决的拥护者,因为对许多罪大恶极的刑事犯罪分子而言,注射致死太仁慈了一些。现在表妹跪在地上,我的看法变了,我不愿一颗子弹高速穿过表妹的脊椎和心脏,将血喷出几米开外。
嘈杂而寂静的现场,一声哨响骤然吹起,刺得耳疼。
表妹突然叫了起来:“爸爸,我才26岁,我不想死呀!”
“我头有点晕,腿脚不听使唤了,想睡……”抢劫杀人犯对着我的耳朵说道,声音弱弱的。
董月的手指按住我的人中按得很疼,她告诉我我出现了短暂的昏厥,歪倒在毛磊身上,像一棵被伐倒的树。之前,我从未想象过自己晕倒的样子,我一直认为像我这样坚强的人,在非受重伤的情况下是根本到不了晕倒这一步的。
现场的人已经散完了,表妹的尸体也被抬走了,拉到了附近的火葬场,从刑场可以看到那升起的缕缕黑烟。
毛磊开车拉我们到了火葬场殡仪馆,表妹的骨灰需要我来处理。
喻汉洋的追悼会也在此召开,这是我没有想到的。
显而易见,这是陈家故意选的时间节点。喻汉洋在冰冻了128天后,终于入土为安了。
人群里,程军忙前忙后,他充满了尴尬,一方是好友,一方是失去了亲人的我。
陈燕作为受害者的亲属出现在追悼会,一袭黑衣,依然风度翩翩。
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了下来,副驾驶位置上一名年轻人下了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将手放在车门的顶部,陈锦庚下了车。民政局的局长和殡仪馆的馆长赶紧迎了上去。
有了政法委书记孙从斌的首肯,我局测谎队伍和测谎中心的建设成了全地区的标杆,大市局已经酝酿在全市有条件的县市区全部成立测谎中心。我们市局也要对现在测谎中心进行硬件上的扩建,并再联系帮扶一个贫困地区县级公安局组建测谎中心。这是曹洪亮的工作亮点,他对我说:“没想到,你出了一回事对测谎来说竟是件大好事。有了领导的支持,什么都不成问题,我们放心大胆地干吧。”
不过,在另外一些方面,恢复主政的曹洪亮就没这么得意了。牛局最看中的打黑除恶铲保护伞行动,安排给徐亚杰主抓,这是牛局钦定的。有了这个尚方宝剑,徐亚杰彻底不屌曹洪亮了。这天召开全市打黑除恶铲保护伞行动调度会议,各基层所队长到刑大来开会时,曹洪亮才知道竟然有这么一个会。开如此重要的全局性会议徐亚杰竟然不给刑警大队实际主持工作的负责人打一个招呼,这种连大面都不顾的轻蔑,让曹洪亮无比愤怒,可他不敢去找牛局。徐亚杰有胆量对他摊牌,他没胆量对牛局摊牌。
从牛局屋里回来,我来到了曹洪亮的办公室。曹队正对着桌子发呆,往常我进来时他不是打电话,就是看卷宗,或是来回踱步,运筹帷幄,绝胜千里。多少年来,曹洪亮的梦想是坐上刑警队长的宝座,现在他被自己废了。
“你干什么去了?”
“刚才牛局找我。”
曹洪亮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失望,似乎是针对牛局越级直接找他的手下来的。以前,牛局直接找我的次数多了,曹队从来没有今天这种表现。一定是牛局对徐亚杰的态度给他刺激太大了。
我对曹洪亮说:“曹队,快调整了,你得抓紧。”
“牛局露口风了?”他糊涂了,这种事牛局肯定不会对我提。
“局里都在传。”我知道他势在必得。如果他干上刑警队长,对我是再好不过了。
“目前的形势不太好啊。”他叹了口气,“杨涛快到点了。你说,我去治安大队怎么样?”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
一个寒冷的夜晚,10点左右,路上的车已经很少了,18辆警车闪着警灯无声地奔驰在快速干道上。我和杨涛大队长坐在带路的第一台车上。作为此次行动的联络人,杨涛自始至终保持着沉默。根据天气情况,今晚将有雨雪,一场大规模的突击行动开始了。
按照牛玉国对坚决铲除帝皇夜总会的指示,局里成立了行动指挥部。牛玉国亲任组长,刘利群为副组长。除少数民警外,牛玉国没有动用本局的一兵一卒,他协调凤山县公安局局长岳瑞武,从该局调集了200名民警在特巡警大院内集中待命,执行对帝皇突击清查任务。之所以动用外地警力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再次造成行动失败。岳瑞武为了保险起见,行动前,已将全体民警的手机收上来专人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