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真宗时,隰州有一位著名推官,名叫薛奎。此人品行端正,公正无私,又精通律法,机智干练,深得百姓敬仰,人称“薛青天”。
有一天,薛推官正在审阅案件,忽然一位老妇人跌跌撞撞闯上堂来,口中不住地喊冤。薛奎问道:“老妇人不要悲伤,有什么冤情从实诉来。”老妇人叩头说道:“小民的独生儿子陈三九,靠打工为生,不知何故昨天一夜没有回家,今天一早便听人说他昨夜杀了人,已被地保押送到州衙来了。我儿素来秉性善良,孝敬父母,绝不会去干杀人害命的事,望大老爷明察秋毫,替小民做主啊!”
薛大人道:“你儿子既被押送来衙,必是有杀人嫌疑,你先不要着急,此事待本官查实后自有公断。”说罢便命衙役将陈三九带上堂来。那陈三九一见母亲,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叫道:“娘!我冤枉啊!”薛大人道:“你先不要叫喊,先让地保禀报案由。”地保禀道:“昨夜小的们巡夜到南门外护国寺后门口时,突然看到陈三九从后门里匆匆跑出来,小的们见他鬼鬼祟祟,形迹可疑,便赶紧上前将他叫住询问。他惊惶失措,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小的们用灯笼一照,见他身上血迹斑斑,两手沾满鲜血,于是便将他捆绑起来,并进寺查探。查到西厢房,把小的们吓了一跳,只见一个人仰面朝天已死在地上,细看是一具无头尸,房间里一片狼藉,遍地血污。小的们认为这是一起图财害命案,便连夜将陈三九押到州衙,请薛大人定夺。”
陈三九一听地保说他图财害命,便又叫起屈来。薛大人一拍惊堂木,厉声问道:“陈三九,你到底有没有杀人?赶快从实招来!”陈三九答道:“小人靠打工挣几个辛苦钱养活老娘,从来不曾与人争斗,更不敢去做那杀人越货的罪恶勾当。”薛大人追问道:“那你夜晚到寺里去做什么?为何又惊慌逃窜呢?”陈三九一听便低下头去,不敢言语。薛大人说:“无须害怕,从实说来,如确有冤情,本官自会查明,与你做主。”陈三九这才吞吞吐吐地供述道:“只因那寺中役工刘贵前不久在后院西厢房里设了个赌局,小人因近来生意清淡,便受人怂恿,常去那里参赌。昨天我在市上一直等到天黑也没接到一个生意,于是就想去刘贵那里赌钱。哪知刘贵屋里连灯也没点,喊了几声,也没人答应,小人便推门进去找人。刚进门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东西绊了一跤,两只手撑在地上冰凉滑腻,小人觉得奇怪,拿出身上的火镰打着火一看,把小人吓得要死,地上竟躺着一个无头尸体!小人当时魂都飞掉了,转身就跑,刚到门口,正巧碰见地保,就把小人捆绑起来送到了衙门里。小人跟刘贵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他呢?小人实在冤枉啊!”薛大人问:“你说的句句是实吗?”陈三九道:“不敢有半句谎言。”薛大人便叫书吏让陈三九画供,命衙役将他暂押班房。
初审毕,薛大人便命地保带路去现场查看验尸。正要动身,忽然又有一老妇人上堂高喊救命,那老妇人诉道:“小人有个邻居唐氏,是个下流淫荡的寡妇,经常勾引年轻人与她鬼混。不久前又来纠缠我儿子,被我发现后将她斥责了一顿,不料她却唆使其姘夫来我家寻衅闹事。那姘夫名叫魏雄,是个杀猪屠户,生得人高马大,凶神恶煞,他声言要将我一家人都打死,只怕早晚要闹出人命来。求清官大老爷一定要设法搭救我一家性命啊!”说罢流泪叩头不止。薛大人道:“你不要惊慌,随书吏去下房将诉状详录备案,然后回家好好照管儿子,勿使其再受那唐氏纠缠。本官自会安排地保对你母子加以保护,如若恶霸逞凶,自有官府究处。”那老妇人千恩万谢地下堂去了。薛大人即率衙役仵作等人前往护国寺查验杀人现场。
来至护国寺门前下轿,住持慧通禅师早率众僧在阶前迎候,穿过三层禅门,来到后院刘贵的住所西厢房。仵作等人跟薛大人进入刘贵房中,果见一具无头尸体仰卧在地上,血污遍地。薛大人吩咐仵作验尸,自己带人到里屋察看。只见床上被褥枕头都丢在地上,床头一只旧木箱里,衣物亦被翻得零乱不堪。薛大人仔细勘察,发现被褥上有一只硕大的血手印,立即吩咐随从将被褥带回衙去。这时仵作已验尸完毕,禀报说死者生前曾与人搏斗,是被一孔武有力的人殴打致死。死者头颅是被利刃割下,创口齐整,说明凶手操刀有术,非一般人所为,只是勘遍现场,不见头颅所在。薛大人看过验单,便命其他人继续勘察蛛丝马迹,自己则与慧通禅师到方丈室问话。
薛大人问慧通:“本官闻知死者刘贵曾设局聚赌,只是不明宝刹乃佛门清净之地,为何却容得赌徒在此玷污呢?”老禅师闻言,面露愧色,躬身合掌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大人且听老僧禀告缘由:那刘贵原本是贫家子弟,来寺中做役工多年,一向诚实肯干,颇得寺僧信任,因而把后门出入管理的事务交给他负责。不料几天前,有人跟我说刘贵房中有人赌钱,当时老僧便把刘贵唤来严加斥责,并限他立即戒赌,否则将报官究处。刘贵当时下跪保证不再赌了,并坦白了聚赌的原因。原来,前些日子有人给他介绍了一门亲事,刘贵一时手中无钱置办订亲礼物,就想请几个朋友邀个会,凑几两银子送礼。不想朋友中有人出歪主意说,请人邀会还不如在你这里开个赌局,让大伙给你抽点头儿,抽够了礼金就散伙。那刘贵让钱逼得昏了头,就按朋友的主意邀人来赌。自从老僧训斥以后,刘贵已不再让他们来此聚赌。大前天傍晚,老僧曾亲自到刘贵房中督察,果然已无人再来。当时老衲还顺便问起他订亲的事准备得如何,刘贵说,抽头得了十几两银子,已经给女方打了一对金戒指,尚余十两银子准备买衣服置办酒席。当时他还把那对金戒指拿出来给我看,老僧见那戒指上嵌着珐琅莲花,还曾责备他说,莲花是佛门清净之本,怎能镶嵌到女友手饰上,你这不是亵渎神灵么?没料到才过两天,就发生了这桩惨案,真是祸福难料啊!”
薛大人让慧通禅师对以上供述签字画押后,起身告辞道:“请老法师暂将刘贵尸身收殓,待本官查明案情,缉拿到凶手,再行安葬。”慧通诺诺连声,亲送薛大人出门上轿而去。
薛奎回衙顾不上歇息,即命衙役到班房取来陈三九手模,又让随从取出从寺中带回的被褥,与那上面的血手印一对,大小显然不符,他便知道陈三九并不是真正的凶犯。然而真凶又是谁呢?薛大人将现场勘察情况与慧通的供述联系起来反复推敲,头脑中似乎隐约闪现出一条线索来。然而,他又摇了摇头,自语道:“还是缺乏足够的依据啊!”这时,一直站立一旁的书案师爷见他苦思冥想的样子,提醒他说:“既然陈三九不是真凶,大人何不派人乔装私访,追寻蛛丝马迹,再行定夺。”薛大人道:“此言正合吾意。”随即命人传捕快李刚、赵正速来听命。
且说李赵二位捕快领命退出,赵正说道:“如此复杂案情,薛大人却只给三天期限,叫我们如何能找到线索呢?”李刚道:“薛大人不是说,只要抓住赌、财二字,用心察访,就一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吗?我看就从赌徒身上打主意。”于是二人便乔装打扮,暗中察访,前两天毫无结果,到了第三天,赵正愁眉不展地对李刚说:“今天是满限的日子,再找不到线索,咱们就等着屁股跟板子亲嘴吧!”李刚说:“别泄气,再多走走,没准今天能有收获。”二人边走边聊,不觉来到西门街口,抬头一看,路边有家小酒店。赵正说:“咱们进去先喝两盅,反正该死活不了,先快活快活嘴再说。”二人进得店来,见靠墙一张桌子上已坐了两个人,翘腿架脚,一看就不是规矩人。李赵二人买了一壶酒,两碟小菜,拣张挨近的桌子坐了,一边小酌一边用心听那两人扯淡。其中一人说:“大花鞋那骚娘们儿满嘴里跑舌头,她能有个真话?她好容易攀上这棵歪枣树,肯轻易撒手?”另一个说:“那棵歪枣树快不结枣啦!大花鞋说,那家伙赌博把本钱都输光了,肉铺子眼看就要关门了。”那一位哈哈大笑说:“傻兄弟!我说那骚狐狸精的话信不得吧!今天早晨我还看见魏雄赶着两头大肥猪回来,那唐氏在门口媚笑着迎接他,手上还戴着两个金镏子,美得屁股都要掉下来了,不信咱们现在就瞧瞧去。”说着两人就走出了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