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又是两条人命案
却说城西梳子巷有个买卖人叫张洞九,以贩卖绸缎为业,常年行走在苏杭之间。在临溟这个不大的小城里,张洞九也是个头面人物。张洞九虽然年过四十,可妻子惠娘温柔贤慧,年方二十,容貌俊秀,刚刚过门不到一年。这天早上,张洞九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外,招呼着妻子:“惠娘,惠娘。”可惠娘没有应声。张洞九来到西厢房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惠娘头冲下,脚朝上,已死去多时了。张洞九大声哭道:“惠娘,你这是怎么了?”邻居胡三听着哭声匆忙赶来:“怎么了,洞九?”张洞九指着酒缸:“惠娘她……”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敲打院门,胡三跑过去一看,是本街打鱼的刘郎。胡三见刘郎慌慌张张的样子,忙问:“刘郎,大清早的啥事?”刘郎抹了抹脸上的汗说:“胡老爹,可不好了,碧桃她、她……”胡三问:“碧桃不是在家吗?她怎么了?”刘郎说:“胡老爹,碧桃她淹死在河中了!早上我去河里起网,远远就看见河面上漂着一具死尸,划船过去一看,没想到是碧桃。”张洞九一听自家丫环碧桃又淹死在六里河里,大叫一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了。胡三掐了掐张洞九的人中,张洞九慢慢苏醒过来,哭着喊道:“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早上,孙希桥正在后堂洗漱,忽听堂前传来击鼓之声。功夫不大,捕头王恩走了进来:“禀大人,城西贩卖绸缎的张洞九前来报案,说他家一夜之间无缘无故死了两口人。”孙希桥叹息说:“又是两条人命案。”来到堂前,只见堂下站着一位四十左右深眼奔额的中年人,问道:“堂下何人?有何冤情,细细说来。”张洞九跪伏于地,哭泣着说:“小民是城西张洞九,因昨晚在朋友家多喝了几杯,回家后余兴未尽,就让妻子惠娘去酒缸内打酒,哪知妻子去了半天,也没有回来。我当时趴在床上睡着了,醒来一看,惠娘已死在酒缸内。这还不算,正在我惊惶失措的时候,有人来告诉我,丫环碧桃死在了六里河内。大人,这主婢两人一夜惨遭身死,一定有什么蹊跷,请大人作主。”孙希桥说:“张洞九,头前带路,本官要勘查现场。”
来到张家的门外,只见院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见知县老爷来了,自动闪开了一条道。孙希桥问:“酒缸在何处?”张洞九指了指西厢房:“在那儿。”孙希桥走进一看,惠娘头冲下,脚朝上,酒缸内的酒溢出一地。张洞九哭着说:“大人,这酒缸不高,惠娘每回打酒都没事,这明摆着是被人推下去害死的。求大人给小民作主,缉出真凶。”孙希桥抬头一看,张家深宅高院,凶手是怎么进来的呢?难道是事先隐蔽在厢房内伺机下手?可惠娘一个弱小的女子,又能惹什么仇家呢?这时,仵作林闯和捕头王恩走了进来,林闯将惠娘的尸体从酒缸内拽了出来。只见惠娘双目圆睁,表情狰狞,看来死时十分痛苦。
林闯在惠娘的身体四处查看了一番,说:“死者脖颈上有明显的掐痕,看来一定是被人按在酒缸内窒息而死的。”众差役在张家院里院外查了个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孙希桥说:“张洞九,领我们去六里河。”众人来到六里河,只见碧桃的尸体还在河边漂浮。打捞上一看,林闯说:“大人请看,这河岸又高又陡,一个女子,如无轻生之念,定是被人推落水中淹溺而死。”孙希桥问:“张洞九,平素里惠娘和碧桃都和些什么样的人交往密切?”张洞九说:“小民长年在外,实在不知。这不,刚刚从杭州回来不到十日,没想到家中竟遭此大难。”孙希桥劝说道:“张洞九,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便吧。本官一定尽力而为,缉出真凶。”张洞九跪倒在地,磕头不止:“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孙希桥回到衙中,一直在琢磨,这惠娘和丫环碧桃为何单单在张洞九回来时被杀,凶手又会是谁呢?于是吩咐王恩等人下去明察暗访。可王恩回来说,邻居们和亲友们都不知详情,一连三天,一点线索都没有。孙希桥决定下乡私访。
却说这一日,天近黄昏,孙希桥扮成相士模样来到了城西。这时,天下起雨来,孙希桥无法,见不远处有一茅屋,便走过去避雨。茅屋里走出一位四十岁上下、身材瘦小、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来,见孙希桥站在柴门外向院内张望,便尖声尖气地问:“门外那位可是想到屋内避雨?”孙希桥点了点头说:“兄弟正想打扰。”中年人热情地说:“如不嫌弃,就请屋内一叙。”孙希桥来到屋内,但见屋内破柜烂箱,杂乱无章,炕上坐着一位年过七十的老妇人。中年人介绍说:“我叫李二,这是家母,年轻时父亲死了,上了把急火,眼睛就瞎了。”孙希桥忙过去见礼:“老妈妈好。”老太太摸索着想下地,被孙希桥拦住了:“老妈妈这么大年纪了,这么客气,让小辈们怎能过意得去呢?老人家快请上坐。”老太太说:“俗话说:客随主便。你既到我家,就是我家的客人。现在大概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客人如不嫌我家粗茶淡饭,就在此胡乱吃一口如何?”孙希桥没想到老太太竟如此热情厚道,说不定在这户人家还能查出点线索,于是答应了下来:“多谢老妈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说着从褡裢里拿出一两银子,来到外屋对李二说:“李兄,这点银子不多,你去外面买些酒肉来,咱们痛痛快快地喝它一顿。”李二接过银子嘿嘿一笑,压低声音说:“怎好意思让老兄破费?”孙希桥拍了拍李二的肩膀说:“李兄,我见你是个实在人,有心交你这个朋友,难道还分什么你我吗?”李二嘴一咧,笑着出去了。工夫不大,酒菜买回来了。三杯酒下肚,李二的话就多了起来,没想到却引出一起冤案来……
五夜半黑衣人
却说张洞九,自从死了娇妻爱婢,心中十分忧伤,置下上好的棺木,将惠娘和碧桃的灵柩存放在海云寺内,准备安放七七四十九日,每日请来和尚念经,为亡妻爱婢超度亡魂。
这天晚上,海云寺内一片寂静,殿堂内的灯火忽明忽暗,映照在惠娘和碧桃的棺木之上。张洞九烧完了最后一炷香,起身回家去了。张洞九刚刚离开,突然从门外闪进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来。黑衣人蹑足潜踪,直向棺材而去,掏出一把利斧,正待撬棺,忽闻脚步声传来,急忙隐在暗处。这时,打外头进来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蒙面人仔细一看,认得,这人正是裕福星的二掌柜刘凤梧。刘凤梧来到灵前,点燃了一炷香,插在了香炉之内,然后手拍着惠娘的棺木大哭起来:“惠娘,你死得好惨呀!”惠娘与刘凤梧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竟然令刘凤梧如此伤心落泪?说来话长。
原来,惠娘是乡下胡家窝棚人。父亲杨大眼是个落魄的大户人家的子弟,为人极其迂腐,平素里还爱抽上几口大烟,常常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东挪西借,家业败光不说,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独生女惠娘常常是暗自落泪。这惠娘别看自小长在乡间,却落落大方,生得姿容俊秀,宛若出水芙蓉一般,又在父亲那儿学得了不少文墨,知书达理,温柔典雅,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这天,村里的媒婆王二寡妇一步三摇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笑着说:“老杨大哥,不知道你信不信得过我,我想给俺侄女介绍个好人家。”杨大眼打了个哈欠说:“她二婶子,我还信不过你吗?只要家趁人值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