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是本村人。平心而论,那女人并不比自己的婆姨漂亮。然而,“狐媚偏能惑主,掩袖最为工谗”。那女人浑身的妖冶风骚,就像是腾腾燃烧的烈火。她虽然不及自己妻子的那份恬静、端庄、秀雅,然却比自己的妻子年轻,正处在花儿盛开的季节,娇艳欲滴,妩媚难禁,小小年纪,挑逗男人却是行家里手。很快,秃子便被她迷得心旌摇曳,她让老四甩了自己的婆姨,和她出走,双宿双飞。老四竟然鬼迷心窍,抛妻别子,和这女人远走高飞了。
三年后,在广东惠安,老四不幸染上伤寒,一夜之间满头浓密的黑发脱尽。老四原本的几分英气已不复存在,那女人望着他的大秃头,就觉恶心。便乘机席卷了他全部的钱财逃走了,害得他连医药费都交不起。
出院后,原来打工的那家电子厂已将他除名。秃子老四在惠安待不下去了,也无脸回到妻子身边,思来想去,走投无路,只有卷起铺盖,回到老家香屯。好在还有当年分的二亩田地,土坷垃里刨食也能苟延残喘。
三年前一场干旱,地里颗粒无收,连果腹尚且困难了。他这才想起他还有一位远房堂侄李浜,如今已是显赫人物,亿万富翁,且当年与他还有几年同窗之谊,不妨去找找他,或许看在“堂叔”的分上能够给他一口饭吃。
他来到了汝阳……
这就是秃子老四年轻时做下的糊涂事,用一生的代价换来那一刻风流!原本的婆姨是多好的一个女人呀,那是一块金子,却被自己随手就给扔了!
好在老天最后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做成了这件事,他的良心才会稍稍得到一丝安慰,将来就是下到阴曹地府,见了自己妻子,也能有个交待了。
突然那酒再次涌了上来,像团烈火在燃烧。秃子老四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都似浸着烈酒。他在铺板床上翻滚,生命之火即将熄灭。好在该做的一切他都做了,心中却还在记挂着一件事:
“山鬼——肚胀呀!山鬼,肚胀呀……”
三天后,人们才发现秃子死在他那间破木板屋子里。他脸色青紫,龇牙咧嘴,那形状非常的恐怖。
街边死了个流浪汉,并没人把这当做一回事。大伙儿都传说他是醉死的,三海碗酽酽的“女儿红”,瘦得似豆芽般的秃子,能抗得了吗?这就是贪杯的下场!
不过人们多少也有点遗憾,秃子老四尽管形象猥琐,獐头鼠目。但“贵妃楼”从此便少了一位调笑逗乐的活宝。还有,他说的红杏跟一个糟老头子私奔的话肯定有些来历。可是秃子现在突然死了,红杏失踪之谜也就永远被他带进了地下。
一直以来被人们所鄙薄的秃子也给汝阳城的老少爷儿们留下了一个费解的谜。
冤鬼告状
三个月后,汝阳市调来了一位新任公安局长叫张海山,而且这位张局长还带来了他年轻靓丽的美娇妻金巧玲。
却说新任公安局长带着新婚的小妻子刚到任不久,恰逢新春。正月初八一过,张局长因一件案子来到离汝阳城不远的香屯乡调查。这汝阳的民俗风情极为浓郁,附近一带农村在正月里都特兴演社戏。张局长来到香屯,正好当地的村民请了一个民间的戏班子在唱社戏。那些乡长和书记便盛情邀了新上任的公安局长去看戏,也算作是一次体验地方乡俗风情吧。
戏台上演的是一出包公戏《探阴山》。讲的是一年轻女子冤死后她的魂灵来到阴间,阎罗殿里一贪官污吏受了阳间贿赂将这女子的魂灵私自锁在地狱的阴山。包公带着张龙赵虎来到阴风惨惨的地狱,年轻女子阴魂告状,包公大义凛然铲除阴间罪恶,将这受冤女子的魂灵拯救出地狱。这是一出带有比喻手法的思想性极佳的传统戏,几位乡长书记一边陪着公安局长看戏,一边和他谈些本县的民情风俗,后来一聊就聊到了上一任公安局长遗留的积案,于是一位分管本乡政法的副乡长便说起了去年大鹏公司的女秘书红杏神秘失踪的事,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一大疑案。张局长听后点点头,道:
“这事我一到汝阳就听说了,红杏‘私奔’一案疑点颇多。也许那个秃子老四知道这其中的内幕,可惜他突然暴毙。说是‘醉死’了,这很蹊跷,令人生疑。由于这案子过去很长时间了,一切痕迹都已消失,没有任何线索可供侦查。不过这件案子在我心中装着呢,一旦出现转机,我非弄他个水落石出不可!”
这里正闲聊着呢,台上的戏已进入高潮,包公上场了。伴随着咚咚的锣鼓声,那世人所熟悉的黑老儿已步入中场,两句过场词之后,一个亮相,然后甩袍,抖袖,整冠,在大堂上坐下。正欲拍了惊堂木传审“人犯”,没想到就在这时出了一件奇事:一个跑龙套的演员突然脸色发青,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像是中了邪,他竟然跑到“公案”前扑通一声跪下,尖着一副公鸭嗓子大喊:
“包大人!小人有冤情呀,请包大人为小民做主呀……”
台上台下的人顿时一愣。有些懂得这出戏文的观众心里想:不对呀!这《探阴山》里没这个情节呀?噢!突然明白了,接着便是一片哗然:“坏啦!今晚招来真鬼搅台了!”
原来,旧时上演包公戏有一种迷信说法,戏台上的“包公”升堂问案时,往往会招来真的怨魂冤鬼附在某个人身上跑到“公案”前诉说冤情,把假老包当做真老包。
然而这只是旧时的一种迷信传说。时代已进入了文明的新千年,这种无稽之谈居然在今日里又重现!偏是那扮演老包的演员虽然长得膀大腰圆,却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他见这打小旗的突然中邪,口鼻歪斜,白眼珠子上吊,三分像人,七分似鬼,当场便吓的“哇”的一声号叫,抱头往后台鼠窜而去。
“冤鬼”却不肯就此作罢,跪在公案前一声比一声喊得令人毛骨悚然:
“小民有冤情啊!包大人替小民做主哇……”
他这么一闹,台上的演员乱了套,台下的观众炸了窝,戏班子老大气歪了眼鼻,怒气冲冲跑到台上拎着他耳朵:
“你小子犯什么浑?不知道这是上台演戏?你这不是成心拆我的台吗?问案的是假老包,你小子真有什么冤情找真老包去呀!”
“冤鬼”一听这话,跳起身满台乱窜,口中凄厉地喊叫:“真老包,真老包!噢,真正的包大人到了汝阳城啦!下面的乡长书记陪坐着的就是包青天啊!”
台下几位乡长书记一怔,不由自主便将眼神儿齐刷刷向新任公安局长张海山投去。
台上闹鬼,张海山心里一惊,不知那跑龙套的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后来他慢慢的就看出一些门道来了。但当对方喊他“包青天”时,他已完全明白了,这是现实生活中一曲真实的“冤鬼告状”。他是个弱者,确有重大冤情,苦于状告无门,借这个机会向他申诉。在省厅待了二十多年,像这种类似的事情他也曾有所耳闻,一些苦主的家属由于面临的对手是权贵,四处上访状告无门,于是便想着法儿另辟蹊径,诸如趁着人大开会期间,手中拿着血衣,头上顶着状纸,冲进会场,跪地向人大代表哭诉冤情,寻求帮助,为屈死的冤魂昭雪。今日这戏台上打小旗的很可能就是属于这种类似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