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雷达七站站长何文斌的七七式手枪及弹夹里的七发子弹丢了。这可是件非常严重的案件,其严重性不在于丢失物品的价值,而在于其可能引发的后果。如果案犯是个神枪手就有可能毁灭七条鲜活的生命,如果案犯再继续搞到些子弹,更不知有多少条生命受到威胁,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许多事情是经不得浮想的,一浮想联翩便令人毛骨悚然。
得到报告后,军区空军雷达团迅速派出工作组,分三地星夜兼程赶赴案发地。
本来绝大多数雷达站平时是不配枪的,但七站位置特殊,地处深山之顶,有时便有狗熊、野猪之类的较大型动物窜到营区内进行捣乱破坏。去年秋天来了几头野猪,半夜里拱倒了猪圈,将七站圈养的大大小小六头家猪全部营救出去,一起去过闲云野鹤自由自在的生活了。愤怒而沉痛的何站长一把把薅自己的头发,指点着炊事班的全体人员,扎扎实实地把他们臭骂了一顿。何站长一针见血地指出,一是思想麻痹,警惕性不高,睡得比猪还沉,三层砖厚的猪圈被鼓捣成一片残垣断壁,只有一墙之隔的他们居然谁都没听见;二是防范措施不得力,工作预见性不强,比如夜里将猪腿都链拴在一起,野猪的劲儿再大也不会像猴子一样能解开拴扣吧?况且这山上压根就没有猴子,蠢笨的野猪肯定想不到到别的山请来猴子与它们配合行动;三是没有将集体的利益放在心上,没有想大家所想,急大家所急,六头猪,四头已到出栏标准,这期间大家热议的话题就是杀猪吃肉,就等着来个工作组或检查组,咱们就杀一头,改善改善伙食,可是你们居然让大家一直盼望着的已经到了嘴边的猪肉给逃跑了。
何站长命令,凡是不值班的,两人一组上山寻找,找回一头猪者奖酱猪蹄一只。三天过去,大家早出晚归筋疲力尽,连坨猪粪的线索都没发现。这群猪逃得完全彻底没留丝毫痕迹,像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有计划的越狱行动,简直就是胜利大逃亡。正当大家心灰意冷、近乎绝望时,这六头猪竟然排着整齐的队伍一头不少地回来了。大约是这些家猪们适应不了那种虽然自由却颠沛流离、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宁肯长肥了被宰杀,也要过养尊处优、饭来张口、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舒服一天是一天的快活日子。闻讯从房间里跑出来的官兵们给予了猪群热烈而持久的欢迎归队的掌声。当天下午便杀了一头,以示庆祝。
这件事发生后,七站便向领导申请,从而配发了这支手枪,由此可见给七站所配发的枪不是用于防范敌人,而是用来打击或吓唬野兽的。配发的手枪由七站最高行政长官何文斌保管。刚拿到手中那阵子,他兴奋得睡不着觉,拎着枪半夜三更地在驻地乱转,盼着来点什么,可那些野兽像得到了秘密情报,再也没来骚扰过。这支枪一次作用没发挥过,却莫名其妙地丢了。
丢了枪的何文斌像没了魂的苍蝇,到处乱撞。他先是翻箱倒柜将自己的房间进行了地毯式搜查,就连一个老鼠洞也没轻易放过,伸进根铁条搅动好一会儿,确定没有金属碰撞声后,才搜查下一个目标。而后,他又召开了在家全体人员大会,同大家一起学习了《刑法》有关盗窃武器装备所应当承担法律责任的条款,警告盗窃人立即悬崖勒马,限令会后一小时内将枪弹交到站长房间,争取从宽处理,否则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严厉的警告宣布后,他坐在自己办公室兼宿舍里,盯着门,一根接一根地抽了一个半小时的烟,门口连人走动的声音都没一点。无招可使的他,只有向上级进行了汇报。
最先到达的是团里的谭政委和宣保股孙股长。他们正在六站检查工作,离得相对较近,得到消息便中断原工作急忙赶来。按何文斌的叙述,早上八点钟,他安排好今天的工作,突然感到肚子有点不舒服,便去室外厕所解了大便,然后回到宿舍兼办公室,打开电视。进屋打开电视已经成为他的一种习惯,即便是冥思苦想写材料也要开着电视,不管看不看。他偶尔瞄一眼电视,画面上的电视剧中一位八路军战士正在擦枪,让他想起自己的枪也好久没擦了,便打开保险柜将枪拿了出来。这时电话铃声大作,值班员报告说,有架小型飞机越过边境,几乎以垂直于边境线的角度快速飞来。这情况是他当站长以来没有遇到过的情况,感觉非常严重,他把枪随手放进抽屉里,就跑到值班室。他刚到雷达屏幕前,那架飞机却掉头返回了,当时小吴还开玩笑说,站长真厉害,它知道你来了,赶紧往回跑。何文斌说,那是,没经我同意跑进来,我一枪把它打下来。说到枪,他忽然想起自己的枪还在抽屉里,急忙跑回办公室,发现枪已经不翼而飞了,前后时间不超过十分钟。说到这儿,他像受到什么启发,眼睛急眨几下,恍然大悟说这一定是一起内外勾结、有预谋的行动:内鬼看到我从保险柜里拿出枪,马上通知境外敌人,派飞机入境引我离开房间,然后内鬼进来将枪偷走。他为自己这一大胆的推论兴奋起来,身子像充了气瞬间挺直,眼里放出亮光。
何文斌后面的话像股异香将谭政委和孙股长的思维吸引到一条充满新奇与刺激的轨道上。一直低头做记录的孙股长停下笔,抬起头,死死盯着何文斌,大脑急速地沿着何文斌指引的方向驰骋。房间静下来,足足有一分钟。还是谭政委先缓过神来。
扯淡。你以为你是谁呀,你的枪是秦始皇用过的?都说你想象力丰富,适合当作家,果然联想得比较远。但我看你纯粹是胡思乱想,痴人说梦,你还是仔细想想当时的细节吧,看看哪些对把枪找回有帮助。谭政委心想,这小子是不是紧张得有点神经错乱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孙股长的思绪被拽了回来,忽然有强烈的笑的冲动,忙起身到走廊的尽头哈哈几声。何文斌的脑筋也转过弯来,眼中的精光又暗淡下去。
你去值班室时锁门了吗?
好像是带了一下。但我门上的弹簧锁用了许多年了,基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说着,何文斌起身将门锁锁上,拿张一元纸币折叠两层,在门缝里捅了下,门便开了。
你看你这套设备,真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胡琢磨什么呢?
谭政委见何文斌也谈不出什么新的东西,便提出两点要求,一是打电话给正在休假的指导员黄晓明让他立即返回;二是七站所有人员不得外出,非外出不可须经他的批准。
谭政委召集全站人员开会,他态度温和,语气诚恳,说我认为目前看这起丢枪事件就是个别人恶作剧或一时糊涂,不是故意犯罪,所以希望这个人能及时把枪交出来,接受批评教育。军工作组大约晚上八点钟左右到,到那时还不交,问题的性质就变化了,就变成了案件,处理起来就要开除军籍,还要追究刑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