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淮却说,他会送一个功劳给钱嘉征,不但能进宫,还能够单独见到皇上。这个功劳就是,让钱嘉征杀了赵淮。这样魏忠贤一党见死了大对头,宫中守卫自然会松懈。而且钱嘉征又立此大功,魏忠贤就能让他进宫,可以在钱妃的带路下见到皇上,得到送信的机会。
钱嘉征哪里肯杀赵淮,赵淮就喊来张怀圣,由他证明自己的肌肉僵化萎缩症已到晚期,没有多少天寿命了。反正是一死,不如为扳倒魏忠贤出最后一把力。钱嘉征无奈,一剑刺死了赵淮。
说到这里,刘庆纳闷道:“可是有守卫作证,申时赵大人还亲自送钱嘉征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张怀圣解释道:“杀死朝廷命官的罪名非同小可,如果不把赵大人死亡时间推后两个时辰,尚书周应秋大人一定会查出钱嘉征有重大嫌疑,挖地三尺也要抓他,那他就别想送信了。故此,我只有穿上赵大人的官服,用他的帽子捂住我的大半个脸,送他出门而去,表明此案跟他无关。守卫们因为职级太低,一般是不敢细看的。”
“但是,”严参问,“酉时的惨叫是怎么回事?您模仿的?”张怀圣摇头:“我是仿不出这种苍老的叫声的。这个来源于巧合,老仆赵舍劈柴伤了胳膊,就不由叫出声来。其实口音是不同的,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还记得你们刚进房,被我用剑逼出来吗?因为刚死的人,血液鲜红尸体柔软,这瞒不过严参,我就故意拖延了一个时辰才让你们进来。”
柳燕儿问:“可你为什么非要自己承担这个罪名?实在是太过凶险。”
张怀圣叹道:“这就是赵淮大人的妙计。锦衣卫天字第一号房非重罪不能进去,我只有承担罪名,才能进去找到《辽东论》。而魏忠贤也不是笨蛋,他一定会调查出钱嘉征才是杀赵淮者,对他而言钱嘉征是大功臣啊,才不会防着他,任由他见到了皇上送了信。”
范穆尔大为不解:“究竟是什么信,让赵大人竟然舍弃了性命?”张怀圣一字一句道:“魏的倒台,全赖此信。”
原来崇祯帝初即位,阉党与朝臣势均力敌,皇上想依靠朝臣除掉魏忠贤,却生怕失败不敢动手。魏忠贤同样有此疑虑,这时候的成败关键,竟然就是袁崇焕镇守辽东的十八万关宁铁骑。也就是说,袁崇焕支持谁,谁就胜出。故此,魏忠贤的阉党、赵淮一干朝臣都在游说袁崇焕。而袁崇焕最终写了一封效忠皇上的书信,却因为阉党封锁宫廷送不进去,只得先送到赵淮手上,之后又由钱嘉征送到了皇上手里。要知道关宁铁骑乃是大明最为精良的部队,皇上一见大为放心,故此今早就对魏忠贤开了刀。先是由钱嘉征上疏弹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股民,十通关节。皇上看后立即下诏夺去魏忠贤的所有官职,发配凤阳守祖陵。魏忠贤也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上路了。
这番话说完,张怀圣长长叹了口气,神态更加萧索。陈捕头问道:“魏忠贤垮台是大喜事,您又升了职,为何闷闷不乐?难道是,由于赵淮大人之死?”
张怀圣满眼落寞:“人生自古谁无死,何况赵大人确实病人膏肓。但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被放出来吗?刑部员外郎这样的朝廷大员被人杀了,总得有个交代,尚书周应秋大人更是发誓要抓到凶手偿命。但钱嘉征有功于社稷,又是钱妃弟弟,如今已升任左都御史,自然不能承担,而我经此一件事,皇上觉得大可重用,也不要我承担。于是,皇上就杀了个替罪羊一了百了。你们知道是谁吗?就是赵淮大人的身边老仆赵舍,因为他不但在现场出现过,还无职无权无背景!”
众人一听都呆住了,想不到赵舍这样勤勤恳恳照顾赵淮一辈子的老实人,最后竟落了个如此下场,难道这视百姓为蝼蚁的事情,也是明君所为吗?陈捕头喃喃道:“这,大约就是官场的权谋吧。”张怀圣点头:“我半生破案无数,却唯独看不破官场,为此心灰意冷啊。”
说着话,他看了一眼刘庆和严参。刘庆道:“张大人,不,张大哥,你的心意我们都明白。”张怀圣和严参都点点头,显然心里有了默契。
第二天,陈捕头刚刚起床,就迎来了四位客人,正是一身布衣的张怀圣、柳燕儿、刘庆、严参。张怀圣首先道:“我等是特来向捕头辞行的。经赵准大人一案,大家都无意官场了。我和柳燕儿结伴去辽东,想把《辽东论》送给袁督师,希望能起点作用。严参回河间,给他父母上坟守孝。刘庆我本打算让他接任照磨,可他就是不干,说要开个画肆,一展所长。”
陈捕头一声叹息,情知留不住这几位,只得拱手作别。黄叶萧萧,落满这大明京城,忽然间,一股肃杀之气笼罩上了他的心头。叶已落,局已残,冬天还远吗?
后记:崇祯三年,崇祯帝朱由检中了清人反间计,杀了倚为长城的袁崇焕。崇祯十七年,朱由检自缢于煤山,明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