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可有点惹烦齐孝石了,他皱皱眉头,一脸褶子堆在了一起:“放屁,他与我有一毛钱关系吗?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翻扯!”齐孝石说着就背起手,快步走出预审区,留下书记员一人尴尬万分。
“哼,还不是因为那三斧子的事儿”书记员可早就听说过七小时和那三斧子之间的故事。
五、昔日师徒
正经要说论师徒关系,那海涛才是齐孝石的徒弟。十多年前从警校毕业分配到预审科的时候,那海涛跟的师傅就是齐孝石。当时齐孝石才四十多岁,人比现在多少还胖点,脸上的褶子也没堆得那么邪乎。齐孝石还是预审科的副科长,与副科长龚培德是出了名的两个“预审名提”。B市上下的案子只要交给俩人中的一个,就一准能查清事实、还原口供,颇有点卧龙凤雏得一人安天下的架势。
但虽然同为副科长和“名提”,俩人的路子却截然不同,龚培德毕业于法律院校,工作严谨细致一丝不苟,严格按规定程序办案,对刑警、派出所送来案子都十分苛责,遇到证据不充分的案件坚决退回。名义上是保证法律的公正客观,而实际上却是为了保证他作为预审员的批捕率。搞预审的考核讲的就是批捕率,所谓批捕率就是在刑事拘留犯罪嫌疑人之后,就相应证据到检察机关申请批准逮捕的成功几率,成功几率越大,就说明预审的工作越严谨,考评的分数就会越高。龚培德在预审科工作名列前茅的原因正在于他几乎百分之百的批捕率。 而齐孝石则不同,他到预审科之前就干过不下三四个警种,派出所、刑警、经侦都曾经涉足,见多识广、经验丰富,是个典型的“社会工作者”,也深深理解基层警察办案的不易。所以就冲龚培德动不动退人家案子这点,齐孝石就看不上他。基层民警抓个嫌疑人多不容易啊,先不说抓捕过程的惊心动魄、刀尖上行走,就是常态性的“三班一倒”连轴转也让民警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到头来人好不容易抓到了,初审口供一时下不来,到了预审就直接给退回去了,这叫什么事啊!在公安的警种中,举个浅显的例子,预审工作就是做菜的厨师。如果拿案子比作是一盘儿菜的话,刑侦、经侦、派出所等办案部门的工作就是备菜和切菜,而预审的工作则是拿起炒勺、精心烹制菜肴,最后端盘上桌。没听说哪个厨子让伙计炒好了给自己端来的,那还要厨子干什么。再说,嫌疑人也不白给,审讯这种针尖对麦芒的近距离较量,是要集中全部精力和智力的正面交锋,如果说在抓捕过程中,嫌疑人是在困兽犹斗,那在预审环节,他们就在做最后一搏。
性格决定命运,这两个“预审名提”也命运迥异,几十年预审干下来,齐孝石与基层办案单位的兄弟们打得火热,人送外号“七小时”,在B市警界扬名立万,受到了同行们的褒奖和尊重。而龚培德呢,则一步一个脚印,坚守着自己办案的标准和底线,从副科长一步一个台阶,一直升到了今天的预审支队长,虽然身边没几个嘘寒问暖的真心朋友,但却在真正意义上成了B市警界的预审领头人。青春易逝,年华易老,转眼物是人非,两人如今的地位已有天壤之别,生活也是大相径庭。龚培德刚刚被提名为B市公安局的副局长,正在公示阶段,而齐孝石则申请了提前退休,即将告别警察生涯。两个昔日的“预审名提”至今却是形同陌路,许多同事都知道,造成两个人关系破裂的,就是因为那海涛的改换师门。
齐孝石用脚踹开了技术室虚掩的门,背着手往里面喊:“老赵头,在不?晚上整两口儿啊?”
屋里的老赵一听是他就乐了,隔着一间屋就答道:“行啊,老齐,上次那半瓶‘二得子’还存在酒馆里呢,晚上报销了它。”
这两位老警察岁数相当,没事下班后就到廉价饭馆整一口儿,要不是公安部下发了《五条禁令》,禁止工作时间饮酒,老赵原来出现场还揣着酒呢。倒不是因为他酒瘾大,而是为了遮遮凶案现场的那个味儿。
齐孝石摇头晃脑地往里走,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了那海涛。
“师师傅,您来了?”那海涛一见齐孝石就规矩起来,脸上的骄傲和自负顿时烟消云散。
“哎哟喂,那队长啊,你怎么来这了?检查指导工作?还是亲自办案?”齐孝石一张嘴就带着挖苦。
“什么队长啊,师傅我这刚配合刑警队弄了一个强奸杀人的案子,这不找赵师傅做DNA检验来了吗?”那海涛满脸堆笑。
“别,您可别叫我师傅师傅的,我可不敢,您师傅是龚培德,龚支队长,不,现在是不是该叫龚局长了。我啊,一个老警夙,就叫我老齐,或者老齐头就行。您现在可是预审支队堂堂的副大队长,我一快退休的糟老头子,臊眉耷眼的,见了您面儿得立正敬礼,咱俩是正经的上下级关系。”齐孝石脸一耷拉嘴一撇,摆出一副让那海涛难受的模样。
“这”那海涛一时语塞,“那赵师傅,我还有点事,那就麻烦您了,等DNA结果出来了,您告诉我啊,先先走了。”那海涛绕着齐孝石像避瘟神一样地向门外走。
“师傅,那我走了啊。”他临走时还不忘客气一句。
“走好您,不送。”齐孝石头也不回地回答。
见那海涛走了,老赵叹了口气说:“干吗啊,老齐,都这么多年了,你那股邪火还没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