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傍晚,林和平懒洋洋地蹬着单车回家。快到小树林时,刘晓国驾着摩托车疯狂地冲出来,与林和平擦身而过。林和平感觉到了什么,用足了力气,踩着单车,飞快地进入了小树林。他看到了林丽珍的单车,歪倒在小树林里的路边。此时,小树林里没有风,却有哭声从树林里传出。林和平听出来了,是林丽珍的哭声,他明白了,一定是刘晓国干了什么坏事,他没有变,还是一匹凶恶的狼,林和平浑身发冷,他从小就害怕哭声,现在不仅仅是害怕哭声,还害怕刘晓国。
他想逃离小树林,又觉得这样不妥,无论如何,林丽珍是他的堂姐,他不能一走了之。他把单车停放在路边,朝着哭声寻找过去。林丽珍坐在一棵乌桕树下哭,头发散乱,身上的花布连衣裙也十分凌乱,脖子下的领口被撕破了。林和平站在她面前,心里难过极了,他恨自己没有坚持保护她。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林丽珍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哭声停止了。她哽咽地说:“你是不是收了那流氓一个手机?”林和平脸红耳赤,像个罪人般低下了头。林丽珍站起来,说:“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和你爸一样,都是见利忘义的家伙,我以为你和你爸不一样的,我鄙视你!”说完,林丽珍就跑了出去。林和平愣愣地站在那里,羞愧难当。
可以断定,刘晓国凌辱了林丽珍。
可是,这事情无声无息,很快就过去了。知情者说,那天林丽珍回家后,把在小树林里的事情告诉了她父亲。她父亲带了几个人,去了刘晓国家,进去时,他们还怒气冲冲,出来时,他们都笑容满面。他们和刘兆连完成了一场交易,刘兆连的金钱封住了他们的口,这事情自然就按下来,不了了之。她父亲和林发魁一样,也是见钱眼开的家伙,在这年月,有几个人不爱钱。
林和平心里十分内疚,他觉得对不起堂姐,不敢靠近她,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了从前。林和平还是会记忆起她温柔地给自己揉小腿肚子的情景,也会记忆起她身上青草的气息,那短暂的快乐他也许会记忆一生。
事情的逆转使林和平措手不及。
林丽珍竟然和刘晓国好上了。每天早上,林丽珍走路到小树林,刘晓国驾着摩托车来接她去上学,快到学校门口了,她从摩托车后座上下来,走进学校。放学后,刘晓国会在她早上下车的地方等她,然后载她回家。林和平经常会碰到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搭理林和平,林丽珍看见林和平,故意紧紧地搂着刘晓国的腰,朝他冷笑。
林和平发现,林丽珍的脸色日益苍白,没有往昔的甜美,像是被风暴摧残过的花朵。她越来越不好看了,林和平内心忧伤,曾经那个美丽高傲的堂姐,已经死了,他心里给过去的堂姐筑了一座坟墓,那份美丽和纯洁埋葬在那里。
暑假开始后,林和平变得百无聊赖。孤独的他除了帮母亲做些活儿,平常时间都是一个人坐在河边的水柳下,凝望着流动的河水,胡思乱想。有时,他真想林丽珍坐在旁边,他呼吸着青草的气息,听着她柔软温存的话语,那该有多快活,可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西村就像一个牢笼,囚禁着他的肉体,也囚禁着他的心灵。
他想逃出这片山地,却又无能为力。他厌恶这片山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而市侩,充满了铜臭。厌恶父亲,厌恶他喝酒后的臭嘴,厌恶他的穷凶极恶;厌恶母亲,厌恶她的逆来顺受,厌恶她的哭泣;他也厌恶自己,厌恶自己的懦弱,厌恶自己的弱小,厌恶自己的一切,厌恶一切的一切。
他想象自己变成一只鸟,不,是变成一只山鹰,在宽广的天空自由翱翔。
可是,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平凡的忧郁少年。